不见北境

阮时之爬上篮子。</p>

悄然擦了擦湿润的眼角。</p>

他偷偷瞄了一眼，还好柳笙正在和舅舅说话，并没有瞧见。</p>

只见那位舅舅松松垮垮地半躺在篮子里，姿势散漫毫无半分仪态，手里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酒，一口一口慢慢抿着，冻得苍白的脸上浮起两片微红。</p>

阮时之默默地也靠坐下来。</p>

一只酒瓶子递到面前。</p>

“喝吧。”</p>

阮时之微微一愣，抬眼对上那乱糟糟的发下锐利的双眼。</p>

心头一动，他赶紧接过，仰头一灌。</p>

滚烫的酒液顺着喉头灼烧而下，落入腹中，带着一股温热，缓缓融化了身体里僵硬。</p>

血液重新流动了，冻结的思绪也一点点被暖意冲开。</p>

他这才慢慢有了力气，开始思考一些事情。</p>

比如说，刚刚柳笙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p>

又比如说，这个篮子，又是从何而来？</p>

他抬头看了看那条牵引着他们向上的粗大“绳索”，柔软而有韧性，表面隐隐透出暗金色，身下的篮子似乎也是同一材质……</p>

仔细一看，这绳索似乎还在风雪中兀自微微蠕动，偶尔还会冒出因为好奇张望的小眼珠子。</p>

阮时之陡然一惊。</p>

不，那不是绳索。</p>

他终于意识到，那正是柳笙的小触手。</p>

但怎么跑到上面的呢？上面延伸到多远呢？</p>

正想着，却终于看到头了。</p>

确确实实，就是头。</p>

只见一个被冰冻结的脑袋，嵌在冰壁之中。</p>

瞪大的双眼泛着诡异的晶蓝色光泽，死死地盯着缓缓靠近的篮子。</p>

而这触手，正是从脑袋下方的冰层蔓延而出。</p>

阮时之霎时间寒毛倒竖。</p>

他认得——那是宋茹！</p>

而她的身体，竟然像他曾经那样，被这座长城活生生地吞噬了进去。</p>

长城吃人。</p>

他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p>

没想到，真的存在。</p>

“长城……怎会如此……”</p>

他颤声喃喃，脑中所有关于宏伟圣洁的长城的传说，都在这一刻产生了巨大的裂痕。</p>

“也许曾经不是，但现在是了。”柳笙说得平静，“当然，也可能原本就是如此，只是没人说出来罢了。”</p>

阮时之想起冰层下那一具具尸骸。</p>

那一双双眼睛仿佛还透过厚厚的冰层，直勾勾凝视，如影随形。</p>

身形一抖，咬紧牙关不敢多想。</p>

而此时，宋茹的头越来越近。</p>

这意味着这“篮子”的上升已经到头了。</p>

阮时之心中刚泛起一丝不安，上方又垂下一条暗金色触手，熟练地缠住篮子，像接力一样，又继续往上拉扯。</p>

再往上，又见到一个宋茹。</p>

冰蓝的瞳孔凝固在冰层中，静静看着。</p>

阮时之明白了。</p>

这应该就是柳笙所拜托宋茹帮忙的事情。</p>

宋茹虽然有办法控制重生距离，但是太远不行，自然没有办法一步到位，到长城上端。</p>

于是宋茹只能重生在能达到的最远距离上。</p>

以此成为众人向上的锚点。</p>

就这样靠着一个又一个的“宋茹”，三人坐在这小触手织成的篮子里，不断向上攀升……</p>

不知道过了多久。</p>

阮时之抱膝缩在角落，迷迷糊糊地快要睡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p>

“总算见面了。”</p>

他猛然睁眼抬头，一个活生生的宋茹，正从冰壁上沿探出身子，一根触手从她手中伸出，将篮子一点点拉上去。</p>

终于，到顶了。</p>

阮时之一翻身，滚落在城墙厚厚的积雪中。</p>

冰冷刺骨，但他心头却是一松。</p>

然而刚松一口气，见宋茹的眼神却是凛然。</p>

“情况不对劲。”</p>

很快，刚刚上来的三人也意识到，宋茹所说的不对劲究竟是什么。</p>

周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p>

但也不是纯粹的寂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