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木兰围场裹着金箔似的阳光,猎猎黄旗在猎风中翻卷如浪。
永琏听着帐外气势如虹的号角和马蹄声,指尖捏着湖笔在宣纸上洇开墨痕。
“二阿哥万安。皇后娘娘身子不便,特命奴婢来给阿哥送些吃食。”清脆如银铃的声音自下首传来。
永琏握笔的指尖骤然收紧,目光却仍凝在纸上,直到云舒捧着描金食盒走近檀木桌时,才慢悠悠抬眼。
她还是喜欢浅色的衣裳,月牙色的宫装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耳下坠着那熟悉的白玉莲花耳坠,随步轻晃。
“又做了栗子糕?”他看着食盒里堆叠的菱形糕点,喉结微动。
云舒垂眸将青瓷碟搁在案头,袖口掠过砚台时带起细微风动,墨香混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青橘香扑面而来。
永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攥得泛白,云舒惊得伸手去扶,却见他指尖沾着的墨汁蹭上她腕间,晕开小片阴影。
帐外忽有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阿哥爷,您的药好了……”
“呈进来。”
云舒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眼中意味不明。
永琏摸索着手指,眼尾微挑,在云舒转身取糕点时抬手将药碗打翻。
深褐色药汁泼在他月白中衣上,蜿蜒如蛇,云舒惊得低呼:“阿哥可有被烫到?”
“无事,劳姑姑伺候本殿沐浴了。”
永琏解着玉带的手指顿在半空,眼尾红得像秋日经霜的枫叶。
……
紫檀木屏风后,云舒握着湿帕子的手微微发颤,努力闭气半晌,才让自己的脸看上去红的不正常。
帐中铜炉烧得正旺,蒸腾的水汽让她毫无顾忌的欣赏眼前的美男沐浴图。
浴桶里的水泛起细碎涟漪,永琏忽然动了身子,斜倚在桶边,好在云舒反应及时,敛下肆无忌惮的眸光。
看着云舒怔愣一瞬,便垂眸替他擦拭肩颈。
她腕间的琉璃珠串蹭过他锁骨,他却忽然扣住她手腕,墨色眼珠在水汽中浸得发亮:“听说皇额娘跟你提了选福晋的事?”
云舒顿住,绿枝果然是他的人。
云舒指尖微凉,眼眸一直垂着,说出口的嗓音和平常没有一丝区别:“是。皇后娘娘记挂阿哥身体,也忧心阿哥的终生大事。”
“你今日来,是劝我成婚的?”
“是…”云舒一个字出口,永琏便红着眼抬头,剩下的话未来得及开口,她便被他捏着下巴抬起了头。
永琏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唇瓣,忽然低笑出声,却比哭还凉:“云舒,你当真看不出——”
“二阿哥慎言!”云舒红着的脸渐渐退下了颜色,眼眸中也是一片清朗,任永琏怎么也看不出与往常的不同。
“奴婢已过二十五,此生都只会是长春宫的云姑姑。”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惊起一群寒鸦,却怎么也没让永琏回过神来。
永琏松开手时,云舒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皇后娘娘有孕在身,奴婢放心不下。
娘娘之言,望二阿哥好生思量,和敬公主的婚期也不能再推了,奴婢告退。”
听着云舒渐渐行远的脚步声,永琏搭在浴桶边的手猛的收紧,骨节泛红。
有那么一瞬,他也想学大哥那样,直接求到皇阿玛跟前。
可他不能,他害怕她会怨恨……
秋风裹挟着枯叶,掠过云舒耳边
她提着空空如也的食盒,沿着来时的路往皇后帐走去。
金黄的落叶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与远处隐隐传来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