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掺了灰的牛乳,从手术室门缝漫进走廊,徐慧真被推往特护病房,她身下的镀铬推车碾过地砖缝隙时,磺胺药瓶在铁盘里叮铃作响,瓶身标签\"协和特供\"的朱红印章被碘酒洇得模糊。护士长用镊子夹着浸透碘伏的棉球,在她锁骨下狰狞的刀口处画圈,药品散发的刺鼻味道与走廊飘来的棒子面粥味儿绞在一起。
主治医师翻着病历本摇头,“创腔发现破伤风杆菌孢子,这刀尖离心脏只差半厘米,体温三十九度八,能不能醒,要看今晚能不能退烧......李掌柜这些盘尼西林哪来的?”
李天佑掏出准备好的空间里的各种药品,扯开牛皮纸包露出美式军用标识,“医生,这是我东交民巷的旧相识送过来的药,您看看能不能用上,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去找......”
秦淮如提着竹编食盒推开病房门,“蔡叔让我过来照顾慧真姐,徐巡长安排了人守在外面......天佑哥你也吃点东西吧......”
李天佑看看门口两个持枪的警员,嘱咐秦淮如好好照看病人,就直奔昨晚的那条小巷。
天色还有些昏沉沉的,李天佑碾过暗红的冰碴回到胡同深处。钱叔正蹲在煤渣堆旁,马灯昏黄的光晕里,他那杆老烟枪的火星忽明忽暗,与十七遗落的烟头灰烬遥相呼应。
钱叔用烟杆扒拉着矮墙上冻硬的血坨,烟锅叩了叩墙砖上的弹孔,“四枪两中。一枪贯穿伤在手上,留了徐丫头一命,一枪在胸腹,但没打中要害,才让他跑了。”把手里攥着的三颗弹头递给李天佑,“留膛的子弹会要命,他没找黑市的大夫,怕是自己有地方处理,得防着他狗急跳墙。”
“徐天带人去哪儿了,他追查的怎么样了?”
“甭指望那帮黑狗子,十七是老手,血迹延伸了不到二里地就没了,我让人带了猎狗也就追到了永定河边,就再无踪迹了。”钱叔深深吸了口烟枪,“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呀......”
转眼好几天过去了,十七仍然杳无音讯。寒月照在酒馆后院的青砖墙上,钱叔的烟斗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钱叔找来的六个精壮汉子正轮班踩着积雪绕墙巡视,他们腰间鼓起的部位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二丫蹲在灶台前烧热水,铜壶嘴喷出的白汽模糊了窗上的冰花。小石头握着李天佑送的美式军刺削土豆,刀刃在冻硬的土豆上打滑,险些划破虎口。小丫则一派天真的在一旁逗弄着狸花猫。
这几天孩子们都没去上学,院子里热闹了很多,秦淮如和杨婶子轮流照顾医院里刚刚清醒过来的徐慧真,李天佑却总是心中感觉不安。
走在去医院看望徐慧真的路上,李天佑不知不觉的拐到了十七家附近。腊月寒风卷着《北平日报》号外掠过胡同口,头条\"变态刽子手现形\"的铅字被踩进煤渣里。协和医院方向飘来教堂的丧钟声,十七家小院外围着三道黄色警戒线,巡警的皮靴早就把雪地碾成了泥浆。
卖豆汁的老王敲着铜勺瘪嘴,“早瞧那小子眼珠子发邪!去年腊八收摊,瞅见他蹲茅房后头烧绸子,火苗子蓝洼洼的跟鬼火似的。”
天桥说书人一拍醒木吸引人群,“列位上眼了嘿,这厮每日卯时三刻准给瘫娘倒夜香,”说着突然压低嗓子,“您猜怎么着?那尿壶里浮着红丝线,正是上个月溺死的天桥歌女头上戴的那条。”
几个裹小脚的老太太围在胡同口台阶下,其中一人突然猛拍大腿:“我说呢,上元节那天他家窗纸透着红光,敢情拿人血当朱砂写符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