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参早让八大春订光了!”金宝车铃铛摁得震天响,车把上挂的麻绳上还拴着半截带鱼尾巴。他瞧见斜对过绸缎庄的伙计正往一辆美军吉普车上搬货,车斗里分明是四季鲜装梭子蟹的青篓子。
店里头,蔡全无的算盘珠子已经跟不上喊价声。穿美式夹克的青年军官甩出两张美钞:“池子里这些活黄鱼我全包了。”他身后的勤务兵迫不及待的直接上手抢篓子,水珠子溅了旁边老妇人一绣花鞋。
“老总您行行好......”李天佑刚抄起铁钩把最后两篓子海虹吊上房梁,赶忙回身给人作揖,“这些是给协和医院留的......”好说歹说,留下了一半。
后院的井台边,伙计老王正在化冰。他赤膊抡着铁锤砸冰砖,飞溅的冰渣子在日头下闪着虹光。突然西墙根传来一阵瓦片响,几个半大孩子叠罗汉翻进来,竹竿上绑的铁钩直奔墙边晾着的咸鱼。
“小兔崽子!”老王抡起冰镐追出去,踩到青苔摔了个四仰八叉。墙头孩子们哄笑着散开,最机灵的那个还顺走了条不大的黄花鱼,鱼尾巴在瓦当上拍出串水印子。
日头爬到中天时,蔡全无的前襟上已经糊满鱼鳞。他摸出怀表想看时辰,表链上却缠着根螃蟹腿。玻璃柜台早被挤歪了,底下压着的《大公报》头条";法币暴跌";浸在化开的冰水里,墨迹晕成了团乌云。
“掌柜的,冰窖见底了。”小陈瘫坐在门坎上,千层底布鞋冒着热气,“刚送完六国饭店的货,车胎都爆了......”
李天佑抹了把脸上的盐渍,从后院库房里拖出最后半箱海带结。店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声,一辆美军道奇卡车直接堵住了门,戴白手套的司机跳下车喊道:“欸,鲍鱼,二十只!”
蔡全无把秃了毛的毛笔往砚台上一拍,砚台里的墨汁四下飞溅。
四季鲜海货自打上架以来,以其鲜活的质量,实惠的价格,再加上之前积累的好口碑,瞬间俘获了大量顾客。别家海货都是打天津用冰保存好再运过来,四季鲜是在店里选好鲜活的,用冰镇着给您送家去,这下生意想不火爆都难。
可这样一来,就太引人注目了,万一有眼红的想查查四季鲜的货源,就麻烦了。
“这么下去不成。”趁着晌午打烊,李天佑扯着蔡全无钻进后院。腌咸菜的坛子后头藏着半篓没卖完的海虹,“今儿连保安团刘队长都来打听货源,说国军食堂要长期订货。”
蔡全无摘下糊满鱼鳞围裙附和着:“早上瞅见泰丰楼二掌柜在对面茶馆蹲点,怕是闻到腥味了,咱往后只接老主顾预定的暗单吧,每天让伙计不显山不漏水的直接送过去。”
“我看行,往后明面上店里每天最多就卖一车新鲜海货,估计天刚亮就能卖完,不至于让人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