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好听,却绝口不提这里面的风险。
芸司遥想要自由不假,不代表她可以真狠心到这种地步,拿了人家的金蚕蛊,又要挖了他的眼睛逃出去。
“我凭什么和你合作?”
她眼底的讥讽太过于明显,梁图索话音顿了顿,道:“你不,愿意?”
“帮你扳倒白银嵘,然后呢,”芸司遥:“你们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对我下手了?”
她没这么蠢。
生寨对外族人有多厌恶她是有目共睹的。
寨民们之所以远远观望着,不对她下什么蚀忆蛊,完全是看在白银嵘的面子上。
如果白银嵘真的被挖了眼睛,没了蛊术,那她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梁图索皱眉,“如果你是担心这个,我可以承诺,不会动你。”
眼底翻涌的冷意凝成实质,芸司遥唇瓣微动。
“滚。”
梁图索瞳孔微缩,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你说,什么……”
芸司遥启唇时,字句像是裹了一层寒霜。
“我让你滚。”
梁图索脸色骤然沉下来,“我以为,在你心里,自由比他更重要,你不是也想,离开吗?”
“我是想离开。”
梁图索表情稍霁,“那……”
芸司遥眼尾挑起的弧度微冷,“是我给你传递了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们能合作?”
她看着梁图索的胳膊,道:“你这条胳膊就算断了,碎了,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用急着跟我卖惨,我没那么好心,自身难保都还同情心泛滥。”
梁图索被她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咬牙,声音从齿缝中泻出,“你不想,出去了?”
芸司遥当然想。
她对白银嵘并非完全没感情。
但她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自愿留在寨子里。
即使她对白银嵘有好感,也绝无可能。
“你想借我的手来挖掉他的眼睛,”芸司遥声音不带半分温度,“不可能。”
梁图索如刀刻般凌厉的眉骨间腾起阴云。
“还有别的事么?”芸司遥指了一下紧闭的门,毫不留情的赶人,“没事就出去。”
梁图索死死地看着她,“你真的,不再考虑?”
即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生寨里除了他,没人有这能力放走她。
芸司遥:“你现在应该担心我会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白银嵘。”
梁图索脸色变了变。
芸司遥走到桌边,拿起筷子,“以后送饭还是让阿朵来吧。”
梁图索视线阴沉地看了看她,终究是什么都没做,转身出去了。
房门关上,芸司遥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这几天的饭菜都是白银嵘自己做的,一开始还挺难吃,多做几天后勉强能入口。
芸司遥吃完饭,将筷子放下。
她今天打算出去走走。
刚推开门,趴在门口的阿银就转过脑袋。
“嘶嘶——”
它不像是要拦她的样子。
芸司遥道:“你要跟着我?”
阿银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芸司遥:“跟着吧。”
她弯腰伸出手,让阿银爬到她胳膊上。
阿银没想到她会亲近自己,脑袋晃了又晃,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它尽量不接触到芸司遥的皮肤,圈住胳膊之后就一动不动。
芸司遥确实怕这种软体冷血动物,看阿银还算听话的趴着不动,她才稍微松了些心神。
阿银是白银嵘的蛊虫,有它跟着,能威慑寨里的其他人。
芸司遥走到了后院那棵树下,长长的红色布带随风晃动。
白银嵘正站在树下,抬手抓住了红色的布带。
他没有扎头发,卷曲的乌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动作间,银饰脚铃叮咚作响。
漂亮的银饰点缀在身上,映得那张脸比三月盛放的红幽花还要艳丽。
白银嵘看见了她,露出笑容,有些惊讶,“你出来了?”
她这两天都在吊脚楼里,从未尝试过主动出去。
寨民们有些看到了她,透过窗户缝隙打量,目光中流露出隐隐的排斥。
苗女柔云的下场他们都看在眼里,生寨里很少人愿意走出去,而柔云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出去了,然后呢?
被蛊虫反噬,仅剩一年寿命,这就是下场。
巴代雄抓回来的外乡人也是一样的。
芸司遥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阿银乖顺的趴着,看见主人了也不抬一下头。
白银嵘道:“这是我母亲种的树,上面的布带是我父亲缠的。”
芸司遥看了看那棵树。
白银嵘:“我听寨子里其他人说,我母亲以前就住在这,所以我买下了这座吊脚楼,可以天天看着它。”
他对父母并没有感情,买这边房子,纯粹是嫌麻烦。
塔莎拉希望他将生寨永远封闭,寨民们忌惮他,又需要他保护,自然愿意把寨里最好的都留给他。
白银嵘垂眸立在树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余光却始终黏在几步远的人身上。
芸司遥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她穿着苗人的服饰,头发随意扎起,银簪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白银嵘喉结滚动着咽下无声叹息,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她会心疼他么?
白银嵘视线贪婪地扫过着她,如同困兽觊觎着日光,既渴望被照亮,又怕这光太炙热,灼伤了自己。
他不喜欢同情,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十岁练蛊,十五岁坐上巴代雄的位置,那些同情怜悯的视线,逐渐被惊叹畏惧慢慢替代。
比起怜悯,白银嵘更喜欢他们的畏惧。
因为畏惧,意味着掌控,只有绝对的力量悬殊,才能让寨民们听从于他,不敢忤逆。
“你还想走吗?”
白银嵘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芸司遥道:“不想。”
白银嵘眉梢微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