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的春阳晒得人骨头酥软。
弥子瑕倚在漆木榻上,指尖捻着新摘的桃花。花瓣沾着晨露,映得他眼底水光潋滟。廊下传来环佩轻响,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卫灵公来了——那股混着龙涎香与松烟墨的味道,他闭着眼都能闻出来。
\"又偷溜出来躲懒?\"卫灵公的声音裹着笑,宽大的袖袍扫过榻边矮几,带落半卷竹简。弥子瑕抬眼望去,国君今儿穿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玉玦晃得人心慌。
他故意板起脸:\"上卿府送来的文书还没批,陛下倒有闲心来扰人清净。\"话是这么说,却早往榻里挪了挪,空出半边位置。卫灵公顺势坐下,发间金步摇垂落的珍珠扫过他手背,凉丝丝的。
这光景,倒像三年前初见那日。
那时弥子瑕不过是个新进的侍卫,在章台宫当值。卫灵公从御辇下来时,他正仰头看檐角的燕子,晨光给他侧脸镀了层金边。后来国君说,就那么一眼,魂儿都被勾走了。
\"尝尝这个。\"卫灵公忽然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半块油亮的蒸饼,\"御膳房新做的,放了桂花蜜。\"
弥子瑕挑眉:\"堂堂国君,偷藏点心成何体统?\"嘴上嫌弃,手却快手接过。咬下第一口时,蜜糖顺着指缝往下淌,卫灵公竟直接伸手替他舔去,惊得他差点噎着。
\"没规矩!\"他拍开那只不安分的手,耳尖却红得滴血。卫灵公只是笑,笑得桃花都跟着晃。
这日午后,两人溜出宫去。弥子瑕驾着轻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惊起一群白鸽。卫灵公倚在车栏上,看他握着缰绳的手腕青筋微凸,日光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排小扇子。
\"去桃林吧。\"国君忽然说。
正是四月天,桃林深处粉白一片。弥子瑕折了枝开得最盛的,正要往卫灵公发间插,却见对方突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唇瓣擦着耳垂掠过,惊得他手一抖,桃花落了满身。
\"当心。\"卫灵公笑着扶住他,掌心贴着他后腰没挪开。弥子瑕闻到国君身上混着桃花香的龙涎味,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腔。
忽有宫人骑马追来:\"陛下!齐国使臣...\"
卫灵公皱眉,却被弥子瑕推了把:\"快去,别误了国事。\"他掸掉衣襟上的花瓣,\"我在这儿等你。\"
日头偏西时,卫灵公匆匆折返,却见弥子瑕倚着桃树睡着了。夕阳给他侧脸镀了层金边,手里还攥着半颗啃过的桃子——定是等得饿了。
国君蹲下身,轻轻拨开他覆在眼上的碎发。弥子瑕睫毛动了动,迷迷糊糊把桃子递过去:\"给你留的...\"
卫灵公心头一软,接过那咬了一口的桃子就着齿痕咬下一块。汁水混着蜜甜在舌尖化开,比御膳房的珍馐美馔都要香甜。
回宫路上,卫灵公把玩着那半颗桃子。随侍的老太监欲言又止:\"陛下,臣子献食于君,当取完整...\"
\"住口。\"国君将桃子揣进袖中,\"他给的,本君甘之如饴。\"
这话很快传遍宫闱。有人说国君昏聩,有人笑弥子瑕恃宠而骄。弥子瑕倒是不在意,照常替卫灵公整理冠冕,在御书房陪读到深夜。累了就歪在榻上,任国君替他揉着酸胀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