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说,边看谢昀神色。
他从始至终垂着眼,若有所思,眸中却是深不见底。
她不敢再说了,低着声问,“侯爷,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
谢昀看她,往日疏淡不明的眼里却是含着丝经年不在现的温润笑意,“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何须听。
林莺娘本就是从市井里摸爬滚打出身的。
她见过贫穷者因交不起赋税,被逼无奈卖儿卖女,也见过乡绅富户仗势欺人,家中银钱多到数不胜数。
上位者才需体察民情,身处其中的人管这些叫作寻常。
只是林莺娘也知,“我说的这些都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这税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那些豪门大户头一个不愿,定会想着法子阻挠。”
她是眼明心亮的姑娘,看得通人心,也能窥见这朝廷中官商勾结的腐败。
只是这样的事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掺和改变的。
她也只是说说便罢。
那一日本是极寻常的一日,只是不想当时书房里姑娘随口的几句妄言如今却成了摊丁入亩的新政,落在她所待的临江城里。
正是朝堂肃清,拨乱反正的时机。
朝臣们人人自危,只顾自保,新政执行下来竟是突如其来的顺畅。
现下便是越淮说起这谢昀时亦是满面春风,无不赞叹,“这谢大人才算是为生民请命的好官,杨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瞧见林莺娘来寻自己,过来与她搭话。
林莺娘还沉浸在昔日的回忆里,骤然被问,神色还有些恍惚,只跟着点头,“对,谢大人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采雁也兴致勃勃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却觉着不对,转头问林莺娘,“姑娘,那什么摊丁入亩的新政和姑娘从前说的话好像啊!”
她跟着林莺娘也入市井。
同样的话,姑娘闲来无事感慨万千时也曾对她说过。
采雁越听越耳熟,“这不就是姑娘说的什么……”
她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哦,地多的人多纳赋税,地少的人少纳赋税,没有地的人就不必交赋税。”
林莺娘与她说的话何止千万,难为这一句她记在了心上。
越淮听了采雁的话颇是激动,“对,这正是摊丁入亩的新政。”
他再看林莺娘,眼里便有什么不大一样了,“不想杨姑娘养在深闺竟也有此见地,正与谢大人内阁发布的新政不谋而合。”
想到此,他话里不免有些感慨,“姑娘如此远见,可惜是女子,倘若是男子,该有一番广袤天地才是。”
林莺娘闻言浅浅一笑,“越公子见笑了,不过随口妄言罢了。”
她说此话的时候也未想过有一日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