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立时请他引见,终得以与张弓长见了一面。那时候我们‘人镖’生意已经开了大半年,虽说没那么倒霉碰到过要同黑竹会对着干的时候,可这种事不就是以防万一?临安城虽大,生意遍地都是,可总有些人会想要另一些人的命,也总是那些容易被人要命的最愿意雇人保护自己——我们家的意思,就是不妨稍微通气,万一真有冲突,我们自然不敢要求黑竹因为我们放弃自己的生意,只是劳驾他们别在我们受雇干活的时候动手也就是了,这该也算对彼此都有利吧,就算无双卫再不起眼,真成了对手也是黑竹的麻烦。
“可万没想到张弓长倨傲无比,坐地起价,这一趟竟是没谈拢。爹回来感慨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竹会,背后也是这等做派。张弓长话语之间,似乎别家‘孝敬’他,数目犹不止此,我们猜——恐怕也只有孙家了,出这个钱眼都不眨,可我们——还是差着一截,不是给不起,是不舍得拿出这么多银两喂养别人。两家之差距由此越发可见一斑,这么多年,我们自问已经竭尽全力,但若论人面广、朋友多,还是远输孙家。都是生人,所谓赤诚之心看不见摸不着,哪里比得上银钱好使?
“那个时候黑竹双杀之名如日中天,张弓长也正与朝中多人交往火热,若没有足够的好处,当然是不会正眼朝我们看的了。爹请宁大人再试从中斡旋,人家只能答应试再说说,不过——他说黑竹中人桀骜难驯,他也没把握。
“这许多细的也不提了,我们能做的都已做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帮忙,我们也管不上。人镖的生意爹主是让我大哥操持,没能同黑竹会谈妥,一直是个心病,大哥这几年只能加倍小心谨慎,尽量不接无把握的活计,就怕出岔子。前年底突然听说双杀之中的马斯死了;去年又听说张弓长失踪了——或者也死了;再后来听说黑竹有了新主——那时候君黎公子你,还没现在这样名气,各家各派得了这消息,私底下都打听你的底细,有见过你的,便说你是个看着没什么凶样的道士,多半担不住这凶名。我们家中商议时,好几个人都说黑竹因一连几件事一蹶不振四分五裂,勉强因为你背后有两大靠山才表面平静,都觉得这是个重新与黑竹谈判的好时机,应该试着找你。但是爹还是想等等,他觉得——虽然你此前没在江湖上作出过什么大事,但是能得朱雀和凌厉两大靠山,那是前无古人,不可能是个善茬;确实,用我们卫家人的话说,结交到大人物算是种本事,得一个或许是运气,得两个那一定是你与人打交道时有什么手段——如此一想,你说不定比张弓长还难缠,要是贸然来找你,被你回绝倒是不怕,就怕反被你拿高明手段哄骗了还给你数钱。爹说,我们在黑竹会已经碰过钉子,还是要知己知彼才行。
“为这‘知己知彼’,爹又向宁大人打听,才知——你根本不同他们打交道,整个大内之中,怕是只有你师父向你说话,才能有些份量。爹又去孙家探口风——此前孙家用钱财摆平了张弓长,爹是想探探,他们可曾又搭连上了你,如此多少可判断你吃不吃孙家那一套。不过——孙老爷子似乎觉得,也不知你能在这位子上坐多久,甚至不知道黑竹能不能东山再起,之前花在张弓长身上的已是打了水漂,孙家再是有钱,也不能总是白扔了,也准备观望一番再说。他说的——确实不能说不对,我和我大哥也觉得,黑竹式微,你只是被抓来顶缸,只有我爹反复说着,你定不是常人,只是蛰伏未出而已。他从那时,就一心想着——但有机会,必要结识你。”
卫枫说至此处时已经喝了不少——不知是否仍有紧张,他每说几句,总是喝上一口,分出来的一壶酒约莫两斤,此时只剩了一个底。夏君黎回头看看,灯烛虽亮,可堂上无人,堂后安静,连阿合都识趣地不再来打岔了。他起身自去柜台后再拿酒出来,也不再分至酒壶里,便用酒坛再给卫枫倒酒。
卫枫喝得身上略有些热汗,见夏君黎站起,他也想站起帮忙,顺便透透风,可方试着一动,才发现头竟然轻飘飘的,这酒不知何时竟上了劲,立身竟然不稳,忙又坐下了。他不愿在夏君黎面前露怯,见他过来倒酒,便强作着无事继续接下——甚至继续喝了一口。神智仍清醒无比,话还没讲完,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先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