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余渊能够听得到,他嗓子里面挤出来声音的干涩。那张脸竟然是死去的鹤壁之的脸,随着他的喊声那身影也顿时消失不见了。可窗外狂风却越加肆虐,窗棂被拍打的啪啪作响,隐约间他听到在风雨之中似乎还有人声。连忙下床穿上鞋子推开房门观看。路拾来听到声响也下床来,跟在他的身后。房门推开的一瞬间,外面的风雨也随之扑打进来,一股寒气直接冲到了脸上,将二人的睡意顿时赶走了。二人定睛看去,只见偏房之外,胡嫂正站在风雨中,努力的给房顶上蹲着的一个瘦小的身影递着一条木板。雷声再次响起,闪电划过,借着闪电的光亮,余渊清晰的看到胡嫂举起的右臂,衣袖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臂之上,赫然有一枚胎记。虽然夜色当中看不清楚颜色,但那形状就像一颗杏子一样。与此同时余渊的脑子里也闪过了一个惊雷。他猛然想起来,鹤壁之和他说过,一周岁的时候,被海盗掳走的那个叫做杏儿的女儿,右手臂上便有一枚杏子大小的红色胎记。在回想胡嫂的长相,可不是与鹤壁之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那种相似之处,融入了胡嫂女性的容貌之中,自己一时没有发现而已,难怪当初看她怎么觉得如此眼熟。再回想刚才那诡异出现的鹤壁之,余渊心中顿时明了。忍不住泪水含在眼眶之中。口中低声喃喃道,“老师,渊儿没有忘记你的话,你放心的去吧。”
若论罪岛这些人当中,除了白无相以外,这鹤壁之与余渊的感情算是最好的,因此鹤壁之的离去,对余渊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如今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圆了老师的遗憾,余渊如何不喜极而泣呢。他不管外面下着的大雨,直接冲入雨幕当中。身形跃起,将屋顶上的胡莫离揽在怀中,紧接着一把拉起愣住的胡嫂,闪身回到了正房之中。胡嫂母子二人身披油布,有些不解和恐慌的看着眼前这个被雨水打湿的男子,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官,官爷,你这是?”胡嫂的问话有些迟疑,自从丈夫去世后,打她主意的人可是不少,后来搬到这村子后,和大雷母子相互照应,倒是好了许多。可那保长却是常常来骚扰,虽然没有什么过格的举动,但言语之间却是多有撩拨。被胡嫂多次拒绝后,也是心中暗自记恨,否则他怎会将余渊两个大男人塞到胡嫂的家中。若是这二人年轻气盛,趁机将胡嫂轻薄了,到那个时候,胡嫂成了残花败柳,自己岂不是有机可乘了。不得不说,这保长打的主意不但龌龊,而且阴损至极。胡嫂心中自然明白,可她一个弱女子除了逃避能有什么办法。家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积蓄了,卖房子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如果离开了这里,她们母子将再无处安身了。所以,她宁愿和离儿搬到破败的偏房中,也不愿意求那保长一句。
可惜老天也不可怜这对孤儿寡母,夜半一场大风竟然将屋顶掀翻,无奈之下,她只能和离儿连夜用木板将茅草压住,准备对付过这一夜再说,没想到却警醒了这两位官爷。看着俊俏小郎君看自己的眼色竟然含着火热,胡嫂心中不由得一阵害怕,尽管从见面开始,这小郎君说话就一直和气,可谁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按理说自己这个年龄和姿色,对方是看不上的,但万事都没有绝对的。因此她此刻问话,心中甚是忐忑。
余渊如今正处在为鹤壁之寻到女儿的激动当中,根本没理会到胡嫂的心态。他上前一步,将胡嫂身上的油布掀开,仔细端详胡嫂的面容,果然与鹤壁之甚是相像。旁边的胡莫离见他如此盯着自己的母亲,他虽然年少,却知道保护娘亲,当即将身上的油布抖落,抢步站在胡嫂面前对着余渊道,“你,你要干什么?”方才余渊将他抱下房顶的功夫他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说过,也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武功,自己是万万不是对手的,可他还是坚定的挡在了娘亲的面前。
余渊见他怂横怂横的样子,突然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失声笑了出来。退后两步,一面运功烘干身上的衣物,一面道,“胡嫂,你不要紧张,方才我突然想起一事,恐怕和你的身世有关,情急之下吓到你们了。”
“我的身世?”胡嫂目露疑惑,那些想要占她便宜之人,借口五花八门,但这个从自己身世入手的还从来都没有。
余渊见对方明显不信,当下问道,“胡嫂,你可知自己的出身?”
胡嫂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据实回答道“民妇出生东海,先父是一名落地的秀才,靠着在村中私学教书为生。后来民妇嫁给先夫,两年后父母便双双亡故,如今已经都不在了。此后民妇随先夫人一路行商,向北而来,十年前便定居在燕州了。并无甚离奇身世。官爷恐怕是认错人了。”
“不对,那老秀才绝非你亲生父亲,你的亲生父母乃是另有他人。”种种迹象表明,此女便是鹤壁之的女儿杏儿,余渊对此毫不怀疑,因此,笃定的说道。
“官爷切莫乱说,这种事情你一个外人怎会比我本人了解。”胡嫂自然不信。
“胡嫂,我这里有一种秘法,能够回溯人婴儿时期的记忆,你可愿意尝试一下?”余渊问道。
“这个……”胡嫂有些犹豫,毕竟和余渊二人只相识了短短不到半天时间,她怎敢轻易相信他?
“胡嫂,我二人身怀武功,你也看到了,你自问若是我等有歹心你们母子可有反抗之力?”
“官爷说笑了,你二人一看便是心地善良之辈,如何会对我们这穷苦母子有歹心。”胡嫂如此回答,其实已经暴露了心中的恐惧。
余渊却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道,“那且不说,我只问你,你们母子可有反抗之力?”
胡嫂被逼的没有办法,只能道,“自然没有。”
“所以,我用得着欺骗你么?”余渊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方才胡嫂也是一时恐惧,没有仔细考虑,她毕竟是商人之妇,以前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而且自幼生长在秀才之家,跟着爹爹读了不少的书,不同于普通的村夫愚妇,经过余渊这番点拨,顿时明白了过来。当即沉思了一下道,“官爷既然如此说了,民妇倒也有几分好奇,那便试试也无妨。”
余渊见她答应下来,心中暗道,“果然是老师的后人,骨子里那种杀伐果断真是一模一样。”当即点头道,“好,你且放松心情,看着我的眼睛。”
胡嫂依言看向了余渊的眼睛。此刻余渊使用的是鬼娘子控心术的法门,融合了端木涯的精神力,能够将人潜意识中的记忆激发出来,也就是所谓的回溯之法。胡嫂眼见着余渊的眼睛,清亮透彻,如同两眼山泉一样,令人感到纯净而清冽。随即那泉眼一点点的放大,如同深潭一般,不起涟漪,将她的整个意识浸润在内,感到无比的温暖,轻柔,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之中。再往后,她便觉得自己似乎飞到了广阔无垠的长空之中。一个个影子在眼前飞掠而过,有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也有那些记忆中的人和物。最后,飞掠的场景在一间房内停住了,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孩子,满脸从慈爱。那孩子一双小手在空中伸展,在两个大人的逗弄之下,发出呀呀的欢笑之声。一只右臂之上赫然有一个拇指大的红色杏儿一般的胎记。和她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随即她看到了火光,看到了一群拿着刀子的人,那孩子被抱上了一艘船,同行的还有许多哭泣的妇孺。再后来,那孩子被抱到了一户人家,那男子赫然正是自己的爹爹,那个不第的秀才。到了此刻,她脑子里面似乎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那原本抱着孩子的一对夫妇,分明和自己的长相有许多相似,那才是自己的父母。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飘荡的灵魂也终于回归到了自己的躯壳当中,眼前还是那个清秀的少年,而此刻的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我,这,这都是真的?”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千真万确,这些都是你藏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我只是给了你一把打开它们的钥匙。”余渊道。
“那,我的亲生父母……”毕竟三十几岁的人了,胡嫂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试探着问道。
“他们……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那,你是?”胡嫂此时也搞不清楚余渊的身份。
“你的亲生父亲是我最亲近的的老师,我叫余渊……”余渊将他和鹤壁之的关系,以及鹤壁之和他讲过的那些事情,尽数讲给了胡嫂听。当然,他没有说出罪岛的事情,那是他的秘密,还不方便这时候告诉胡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