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笪讷然无言。半晌,纨素叹道:“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罢了,你这是怎么了,居然当面说穿他上当的事?若这人回去赎剑的时候真的再次遇上了一样的戏码,他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看这人也不是完全心无城府,真到了那时候,不会不自量力,闹出危险来的。倒是咱们这样当面说穿的不好,反而害人家丢了脸面。”便起身走到桌边,见天色已近黄昏,从包裹里摸出火折子来吹亮了,把屋里的灯一盏盏都点上。
纨素听奚笪一句答话皆无,便回头看他,只见他一脸惶然无助之态,一时又想起昨夜他犯病不适的情形,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见得真要为这些闲事生你的气。你来坐,咱们一起看看姜观主都给我写了些什么线索?”片刻,奚笪略松了口气,摇头道:“你先自己看一会,我先去问问船家晚上有什么菜式。”两人遂不再提及方才的龃龉。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两人收检行李,在洛京近郊的渡口下船,又改换陆路,雇了辆马车往洛京城里行去。不及午时,两人便已到了洛京西南侧恢宏的定鼎门之下。洛京秩序一切如常,并未因次日就要处决人犯而有任何改变。定鼎门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城门专设了一片布告栏,告示中也贴着有几张通缉令,但两人入城时注意看过了,其中并无画着宿真的一份。两人并不登记兵刃,只假作寻常人入了城,拿出黎秋英之前给两人假造的过所(应由官府颁发的户籍和旅行文件),在坊市间寻个地方略偏,生意不太兴旺的客栈住下,又让伙计把午饭送到房里。
两人在房中放下行李,奚笪先问道:“咱们想个什么法子,得先去看看能不能探个监?”纨素点头,忧心道:“得先找个人问问,明日要被处决的犯人如今是关在何处的?依着本朝律法,犯人临刑之前三日内,皆应挪到天牢中的死囚牢狱,并可在此接待亲眷探视。但此次情况又有不同,若朝廷认为被处决的人犯会乱说话,揭穿真相,也不见得会照原本规矩行事。”奚笪想了想,道:“你在房里等一会,待伙计送菜来时,不妨问问他有没有消息。我出去略逛一逛,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纨素知道他的意思是要用摄心大法去打探消息了,心中有些忧虑,但时间紧迫,也没法瞻前顾后,再想个万全之计出来,便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小心些。”
奚笪出门后,约摸过了两刻钟工夫,客栈房间的门敲响了。纨素开了门,便见店小二拿托盘先送了茶壶和两个杯子来,道:“客人略敞一会门,小的给两位送午食来。”环顾四周,见奚笪不在,又问道:“要现在送么?还是略晚些的好?”纨素道:“小二哥先站住,我有点事想要打听。”便摸出一块大约二两重的碎银来,放在桌上。那小二见了,眉花眼笑,打了个躬,把银子拾在手里,极顺溜地塞到袖中,又转过身去,先把客房的门关上了。他回过头来,点头哈腰,极上道地问:“客人想要问些什么?”纨素道:“不妨坐下说话。”那小二便又开门出去,少顷搬了个低矮木凳过来,矮了身子坐下,也并不抬眼望向纨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