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摘下老花镜,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注解。记忆突然翻涌,想当年大唐建国之初,长安街头饿殍不知繁己,如今却已大变了模样,喉结不禁动了动:“可封禅一事......“
“陛下年事渐高,正则兄心中亦是赞同陛下封禅的,而且愿意全力出资,不动用国库的一分一毫。“魏叔玉突然压低声音,“父亲不应此时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父亲您就听听儿子的劝吧!
今时不同往日,大唐如今只是人口尚未恢复巅峰,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定会回归以往的景象。太子虽贤,但四夷未平。父亲可知,陛下为何如此急于征讨高句丽,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为储君扫清障碍啊。“
魏征的手缓缓垂在了案几上,恍惚间,看见了李世民渭水河畔单骑退敌的英姿,又看见太子李承乾在东宫夜读的身影。良久抓起案头的谏章,火苗舔舐谏章的瞬间,魏叔玉分明看见了父亲眼角闪烁的水光。
“罢了罢了。“魏征转身时带落了几页手稿,“明日起,我便开始整理这些旧作,只是你与衡山公主......“
魏叔玉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信笺:“正则兄早年在信中便提及过此事,只是字里行间写得有些隐晦,只说时移世易,姻缘难测,皇家婚事如棋局,落子便无回头路。不过去岁正则又改变了说法,说先前的说法不作数,因为有些事情变了,他现在也看不清。“
“什么乱七八糟的,害得老夫心惊肉跳的!“魏征的胡须气得直颤,“难不成那公主还能生出变故?等陛下班师,老夫便去和陛下提及此事!也好早些为魏家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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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烈日炙烤着干涸的河谷,砂砾在马蹄下迸溅出细碎的火星。高惠真与高延寿围坐在牛皮大帐内,灯盏里的灯油正滋滋作响。
高延寿的指节重重叩击案几:“秦浩那厮素有勇名,若带得兵少了,唐军必然生疑。依我看,先以三万轻骑诱敌,之后再令金武诈败,两番之下定能引蛇出洞!”
帐帘掀开,谋士佝偻着脊背退出了营帐。仰望天际,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喃喃自语:“高句丽的精锐若在此折损,纵使天险再固,又如何能抵挡中原的铁骑?非是天意,实乃人祸啊……”
唐军斥候闯入中军大帐。“报!高句丽军已出河谷五里!目测有三万之众。”薛礼腾地起身,甲胄在阳光下泛起冷芒:“表兄,我率三千铁骑,踏平此獠!”
张龙连忙一把扯住薛礼:“仁贵这副杀相,往阵前一站,高句丽人直接就吓退了,还诱什么敌!还是我这无名的小卒去演这出败军之将,才合情理。”
秦浩摩挲着刀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仁贵蛰伏,要沉得住气,真正的杀局在后头。待高句丽主力尽出,你与定方、君买三面合围,不纳降,只杀敌,尽可能的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薛礼脖颈青筋暴起,咬牙强忍内心的激动,重重的点了点头:“只要留高延寿这条老狗的命,其余的鼠辈任凭处置?”?见秦浩点头确认,更是再无疑虑。
李道宗帐内,凝视着沙盘上的红绸标记,手指突然点向河谷拐角:“张龙败退至此,便是我们‘溃败’之时。记住,马缰要松,盔缨要散,让高句丽人信以为真!”
“报傉萨!唐军正在河滩处扎营,人卸甲,马解鞍,毫无防备!”
高延寿嘴角扯了扯,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演技瞬间得到了升华:“这帮蠢货!这等天赐的良机,不先挫其锋芒,如何诱出唐军主力?传令下去,全军突击!”
副将急得额头冒汗:“傉萨,我们的计策是诱敌……”话音未落,便被高延寿的咆哮截断:“若连这等散兵游勇都拿不下,谈何破敌?待他们退至唐军本营,再佯装溃败,岂不比刻意的诈败更加自然?”
副将思忖片刻,也觉得颇为有理,只得挥旗整队。不多时,三万高句丽铁骑如黑色潮水一般漫过河谷,铁蹄声震得崖壁的碎石簌簌而落。
张龙远远望见烟尘蔽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传令!骑兵上马!”然而话音未落,高句丽前锋的长枪已刺破晨雾。张龙长枪直指后方,厉声嘶吼:“弃辎重!往副总管营地撤退!注意速度!”
唐军战马嘶鸣着转身,战旗、箭矢也来不及捡,散落一地。高句丽骑兵的弯刀在阳光下划出森冷弧线,而在河谷另一头,李道宗的五千骑兵已悄悄解开缰绳,只等那溃败的号角声撕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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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王宫廊下的铜铃被穿堂风撞得叮当作响,却盖不住寝殿内传来的金德曼撕心裂肺的叫喊。
金圣曼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白,方才姐姐失控的模样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高侃斜倚在朱漆宫门的门钉旁,听见殿内传来的声响,眉峰微微蹙起。
当金圣曼终于扶着门框踉跄而出时,瞥见对方苍白的脸色,喉结下意识动了动,却将到嘴边的问询咽了回去。
金圣曼揉着发闷的胸口,目光掠过高侃棱角分明的侧脸。少年将军的眉眼浸着沙场磨砺出的冷冽,额前的碎发混着汗水粘在皮肤上。
她忽然鬼使神差的停住脚步:“听闻高将军尚未婚配?”
高侃垂眸打量着这位一面之缘的王室,眼尾挑起一抹狐疑:“然后呢?”
金圣曼一愣,显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将军一表人才,大唐的贵女怕是要挤破门槛了吧。”
“翁主可是猜错了。”高侃嗤笑一声,“一个主动的都没有,还是驸马为我求得了一门亲事,如今正在商谈之中。翁主突然问起这些,莫不是打趣在下……”
金圣曼叹了口气:“不知高将军可属意我新罗的女子?”话音未落,便见高侃浓眉猛地一挑。
“翁主指的……不会是自己吧?”高侃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却惊得金圣曼面红耳赤。
望着对方肆无忌惮的目光,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闻的传闻——这高侃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如今看来,连言语都这般锋利。
“高将军,你是哪里来的勇气?不怕女王陛下怪罪吗?”高侃闻言仰头大笑,头骄傲的扬向一边:“她是你的女王,从驸马那论,我就是叫声嫂嫂而已。”
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翁主若是真想为我做媒,不如先问问驸马,实在不成,我回大唐时带走两名新罗婢也成啊……”
金圣曼脚步匆匆,再也不想和这个直男多说半句,不多时,一只信鸽冲天而起,直奔辽东飞去,看你到底是不是个负心的汉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