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子城在西南,璃月城要往北一些,离着稚子原更近。而在璃月城远远望去,三千里稚子原就像是一堵直冲天幕的墙,原上大小几十城寻常走的平坦路,在这里便是山巅了。
远眺璃月城,胡茄轻声言道:“当地人传说璃月是个巨大王朝,按照他们的说法,或许如今的玄风都很难与璃月王朝相提并论。但岁月变迁,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个横直不过三十里的城池。至于那王朝存世多少年,遗址在什么地方,史书没有记载,如今更查不到蛛丝马迹了。”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我还听说,一万年前还有空白的一万年,是灵气消失的末法一万年。而末法时代之前是仙朝时代,仙朝时代前,才是我们在镜花福地所知道的斩神而分九天的时代。现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在分九天之前,还有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可想而知,这所谓口口相传是传了多少岁月了。”
独孤八宝笑着插嘴:“是啊,就像学宫道宫以及灵山流传的典籍,像什么四书五经、道经、心经之类的,出处早已无处可寻,甚至连上面提到的国名地名人名都没法儿去溯源。小时候听过的什么逐日、补天,还有什么天地要毁灭,人皇大帝将生灵送入洞天福地避难之类的,谁又晓得是怎么回事,也不过口口相传至此而已。”
刘暮舟点头道:“是啊,纸张终将腐烂,石头也会化为灰烬,而记忆虽然会减退,但你我日后若有孩子,不一样会将那些年幼时听过的故事?这便是记忆的延续。”
顿了顿,刘暮舟朝着下方看了一眼,而后言道:“晚些时候碰面吧,我四处走走。”
说罢,刘暮舟跳下飞舟,往璃月城一侧的湖泊而去。
这几日杵在二人中间,刘暮舟好不自在。现在走了,也是给他们俩独处机会,免得独孤八宝心里又犯嘀咕,说什么没眼力见儿了。
可事实上,刘暮舟一走,两人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独孤八宝问了句:“要去湖上逛逛吗?”
胡茄闻言,摇头道:“不了,我们进城找个客栈歇息吧。”
而独孤八宝,思前想后,还是取出那朵干兰花。
“之前……之前掉泥水里,沾了泥污了。”
看见那朵早该消失不见的兰花时,胡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被人往心口扎了一刀。
沉默了许久,胡茄这才说道:“你这样会很累的。”
独孤八宝苦笑一声:“自找的,没办法。”
胡茄也是一阵苦笑:“我会让你失望的。”
独孤八宝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花,而后深吸一口气:“现在还没有呢,记得你醒来那天,我说什么切西瓜吗?”
胡茄点头道:“你没说完,我也不好问。”
独孤八宝小心翼翼收起花,呢喃道:“刘暮舟跟我讲了个道理,他说行侠仗义不一定是拔剑相助,也可以是让本该杀人的刀子去切西瓜。其实他是想告诉我,人是可以改变的,最好趁着本该杀人的刀子没粘上血。因为还没有沾血,那么刀子用来切黄瓜还是切西瓜,拿刀的人都是可以选的。”
顿了顿,独孤八宝又道:“无论如何,你都还在,我选尽力。你选什么你自己决定,没人逼你的。”
可胡茄冷笑一声,转身望向独孤八宝:“你这还不是在逼我?”
说话,女子下了飞舟,头也不回地往璃月城去。
可没走几步,心中便传来一道声音:“丫头,莫非真动心了?这是要一副绝情模样,让他心灰意冷地离去,从而与此事再不掺和?晚了!从你进昆吾洲时先传信于他起,他就身在局中,出不去了!不管你是想跟他玩儿玩儿也好,还是真动了心也罢,开弓再无回头箭的!”
胡茄紧握双拳,心声戚然:“知道了。”
反观刘暮舟,并未进城,而是到了城外湖畔,正好有一船上酒家,那自然是要尝尝的。
许是刘暮舟青衫背剑过于扎眼,以至于一进去就受众人侧目。
刘暮舟见状,只得喊道:“酒家,上二斤酒,一斤带走一斤在这里喝,再有什么吃的?”
后厨钻出来个青年人,边忙着写东西边说道:“吃的只有鱼生,带走的酒是用客官酒壶还是用我家的?”
刘暮舟眨了眨眼,“鱼生?”
青年写完了,便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笑容:“是啊,鱼生,就是他们桌上这样的。”
刘暮舟一看,生吃啊?还真没吃过,于是笑着说道:“切一盘尝尝,带走的酒用店家酒壶装。”
青年点了点头:“好嘞,您自个儿找位置坐,酒肉马上就来。”
刘暮舟便到了船尾无人处,就靠着窗户,转头便是湖水。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盘切片的生鱼跟两壶酒便来了。
刘暮舟才抿了一口,神色便有些古怪,赶忙问道:“黄酒啊?”
青年掌柜也转过头,一样神色古怪,“幌子立得清清楚楚,陈年的女儿红啊!客官不喜欢?没喝的可以退。”
刘暮舟干笑一声,摆手道:“算了,怪我自个儿没看清。”
青年点了点头,“那客官慢用。”
刘暮舟晃了晃酒坛子,嘀咕道:“黄酒我还是爱煮着喝。”
尝了一口鱼,刘暮舟眨了眨眼,倒是没有鱼腥味儿,可它有股子甜味儿?实在是吃不惯,想要一口大蒜吧,又不好意思……只得试着去吃。
片刻之后,刘暮舟取出水烟壶,不经意一转头,便见湖面飘着个人。
而此时,船上别的酒客也发现了湖上飘着的人,便喊道:“哎呀!小六哥,湖上有人飘着啊!”
话音刚落,青年掌柜立刻转头望去,可他才准备往湖里钻呢,便瞧见一袭青衫踏水而过,然后抓起那人便折返回来。
刘暮舟回到座前丢下少年,这才看清,原来只是个十三四的少年人。
被称作小六哥的青年掌柜飞速跑来,搭了搭少年脖颈,而后急忙言道:“九妹,你看店,我把这孩子送去城里寻郎中。”
刘暮舟见状,忍不住一笑,而后摆手道:“不必了,我就是郎中,他没事,水吐出来缓一缓就好了。”
话音刚落,刘暮舟暗中弹去一缕剑气,逼得呛在少年喉头的水涌了出来。
此时刘暮舟才说道:“有干衣裳的话给这孩子找一身,我给钱。”
小六哥闻言,起身笑道:“哪里话,衣裳不值钱,我这就去找。”
少年人咳嗽不止,挣扎着要起身。
刘暮舟见状,伸手亲亲拍了拍他后背,帮忙理顺了少年呼吸,而后轻声道:“你没事,就是呛了一口水,先别着急,坐一会儿就好了。”
结果少年就望着桌上鱼肉,直吞口水。
刘暮舟见状,忍不住一笑,而后轻声道:“饿啊?”
少年低着头,嗯了一声:“湖上飘了三天了,还以为活不成了。”
刘暮舟指着鱼生:“吃吧,我吃不习惯,酒喝不喝?”
少年赶忙摇头:“酒不喝。”
刘暮舟便提起酒坛子与酒壶,而后放下一锭银子,“不够再要,找的钱自个儿拿上,你并无大碍,吃完了就赶紧找家人去吧。”
说罢,刘暮舟就走了。
少年见状,赶忙喊道:“谢谢。”
刘暮舟背对着少年摆了摆手:“不谢。”
等那位小六哥与个坐在轮椅的姑娘出来时,只瞧见狼吞虎咽的少年。
青年掌柜瞧见了桌上银子,而后呢喃:“多少年没见过长了好心的外乡人了。”
轮椅上十六七的姑娘一脸疑惑:“二哥怎么知道他是外乡人的?”
青年一笑:“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
说罢,青年拿着干衣裳走过去,边走边说道:“孩子,慢点吃,咋个就掉水里了?你哪儿来的?”
少年赶忙咽下一口鱼肉,而后轻声言道:“我从万松山来的,一不小心失足落水,听人说在水里不要动就不会沉底,就飘了几日。今早实在是没力气了,睡着一翻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青年瞪大了眼珠子:“原上下来的?家里人呢?”
少年低头抓起仅剩的鱼片,“有一个姐姐,已经死了,我是到璃月城找人的。”
说罢,少年抬头望向掌柜:“能再给点儿吃的吗?”
青年还没言语,一边坐着轮椅的姑娘便点头道:“能,我给你切去,你先跟我二哥去后面换上干衣裳。”
少年却望向外面,询问道:“救我的那位是?”
小六哥摇头道:“是个吃不惯鱼生的稀客,也是头一次来。”
此时刘暮舟已经走到了城楼之下,方才那地方,一看就是本地人常去的地方,外乡人不多见。但在这璃月城外,外乡人可就多了起来。
都说进洞天福地是来找寻机缘的,但实际上,能找到机缘的人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