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解厄符后,胡茄苏醒了片刻,但只喝了一口水便再次睡下,一夜未醒。
独孤八宝提着酒壶坐在门口屋檐下,却是一口酒没喝。
有些事由不得他信与不信,只说刘暮舟的为人,就绝不会无的放矢。
昨日刘暮舟一句话问完,其实又说了一句:“想要一个人改变,起码要给人改变的机会。我觉得行侠仗义,不一定非要路见不平吼他一声,也可以是让本该见血的刀子去切西瓜。”
于是独孤八宝不经意呢喃一句:“让本该见血的刀子去切西瓜……”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弱声音:“什么西瓜?”
独孤八宝猛的转身,只见胡茄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白衣,打着赤脚走出了门。
独孤八宝赶忙起身将其搀扶,并言道:“没,你怎么样了?”
胡茄指了指台阶儿,也不知怎的,独孤八宝就明白了她想坐在那里,全程胡茄可没说一句话。
胡茄坐下后又缩回腿来以双臂环抱,沉默几息后,这才说道:“你这样不好,我话说得那般决绝了你还出手救我,真的不好,会让人觉得你重儿女私情,没骨气。”
独孤八宝坐在了胡茄三尺之外。
“你也这么觉得?”
胡茄苦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不重要,八宝,很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
独孤八宝挤出个笑脸,而后轻声道:“路上刘暮舟说过一番话,他说世事难可逆见,尽心尽力就好。可要做什么样的人,由不得天,得由己。”
胡茄看向独孤八宝,苦笑道:“你别跟他比,你不及他聪明,又没他狠辣凌厉,学他容易遭罪。他这种人,在镜花福地我就看明白了,临机之变化、遇事之果决,远非你我能比的。”
独孤八宝点头道:“晓得,没法儿与他比,也没打算与他比,只是这家伙到底是读书人养大的,有时候随随便便一句话,真是让人受益匪浅。”
话锋一转,独孤八宝看向胡茄:“你呢?伤势如何了?”
胡茄摇头道:“没大碍了,先前被黄泉剑气封了修为,那道解厄符已经将黄泉剑气驱散,我本就是修木行,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倒是你,怎么来这里了?”
独孤八宝微笑道:“独自一人无处可去,正好碰上他了,便想跟着一起闯荡闯荡。再就是……算了,也没啥。”
想说的其实是,再就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胡茄还在否。
万幸,幸亏来了。
气氛有些古怪,胡茄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问道:“刘暮舟呢?”
独孤八宝闻言,答复道:“他呀,来的时候有个姑娘想跟他喝酒,他不理人家,结果人家是梦春风的头牌花魁,以至于他想喝那春归酒,人家不卖他。昨晚上扮成个老头子出门了,也不晓得买到酒没有。”
胡茄点了点头,“还是得小心些,黄泉剑宗的剑术诡谲,他们到现在还没找来,定然是筹划着什么。”
听到这里,独孤八宝眉头当即紧皱。
“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饶他。”
胡茄张了张嘴,嘴唇微微颤了颤,却很快止住异样,转而苦笑道:“算了吧,你又不是镇野楼楼主亲传,真要与黄泉剑宗起了冲突,恐怕镇野楼那边不会出手。我……认了。”
本应该露出几分委屈神色的,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做不到。从小到大,她除了修行之外,学的最多的,可就是控制神情举止。
与此同时,扮做老人模样的刘暮舟才上梦春风,谁知酒水不能带走,便也只能寻了个雅间,打算喝上一壶再走。
哪成想才坐下,门吱呀一声便打开,有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妇人带进来七八个年轻女子,个个衣着清凉。
刘暮舟才抬头,便听见妇人笑盈盈说道:“快快快,给这位老哥哥做个自我介绍。”
刘暮舟无奈抬头,“不必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喝个酒。”
谁知妇人眨了眨眼,“那就是都不合眼喽?老哥哥,放心,我们梦春风别的没有,就是酒和姑娘多。”
刘暮舟无奈之下,只得抛出一枚重钱。
“我说了,我就想安安静静喝个酒,能行吗?”
话音刚落,有个紫衣女子已经走到了门口。
妇人一见,立刻恭恭敬敬行礼,“小姐怎么来了?”
女子摆了摆手,“他是我的熟人,看不上这些妹妹的,我来待客,你们走吧。”
待人走了之后,女子这才笑盈盈进去,关好门后便问道:“看出来你不喜欢黑衣,那这个呢?紫色,有味道吧?”
刘暮舟自知被看出来了,索性换做原本模样,然后灌下一口酒,淡然道:“的确有味道,一股子强装的骚味儿。”
即便这样,女子依旧不恼,反而笑盈盈走过去靠在刘暮舟一边,抢过酒壶一边倒酒一边言道:“哥哥这般俊俏,怎的就如此不解风情呢?起先是身边有朋友,端着放不下,现今身边可就妹妹一人,何必再端着呢?”
说着,已然端起酒杯往刘暮舟嘴里递去,另一只手则奔着刘暮舟的手掌而去。
刘暮舟无奈,一手接住酒杯,右手猛然握住女子手腕,而后轻轻扭动,便使得女子一个翻身趴在了坐塌之上。
酒是一滴没洒出来,倒是女子有些凌乱。
但她皱起眉头瞬间消散,“都说我的背美,哥哥也喜欢后面来?”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翻手,一柄水气凝聚而成的飞剑已然抵在女子眉心,随着刘暮舟缓缓转头,女子已然察觉到了眉心刺痛。
“我就想安安静静喝个酒,你若有事便说事,无事便出去。还有,别在我面前装风情万种,你藏的再好我也看得出,你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真要把你怎么样了,你恐怕又得哭哭啼啼。”
此话一出,女子当即面色煞白。
刘暮舟神色淡然:“莫要玩火。”
说罢,飞剑消散。可刘暮舟眉头微微一皱,借喝酒压下涌上来的一口血。
因为凝聚水气飞剑,又使得体内几种剑气开始打架,气血一下子翻涌了上来。
此时女子才冷哼了一声,起来揉了揉手腕,而后问道:“我不信天底下有正人君子,只有装的正人君子!”
刘暮舟淡然道:“你怎么觉得,是你的事。”
而此时,女子又道:“我可告诉你,此时此刻,黄泉剑宗宗主的好孙儿左午已经下船。以他们睚眦必报的脾气,你们落不了好!”
而此时,刘暮舟猛的起身,端起酒壶一口饮尽壶中酒。
“是吗?看样子你也恨他?”
女子闻言,怔了怔后却又笑了起来:“我不恨他,我久住璃月城,黄泉剑宗的人明面上可不敢在璃月城太过分。但恨他的人,还是多的是。”
刘暮舟打听了一夜,现在还真想听听青楼长大的姑娘对于那左午是何评价。
“是吗?那左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说些我不知道的。”
女子冷笑一声:“我的手腕疼!”
刘暮舟闻言一笑,摘下腰间酒葫芦,而后言道:“这是我家乡酒水,给姑娘赔罪。对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见刘暮舟终于不那么冷漠了,女子撇了撇嘴,气笑道:“一杯酒就想打发我?我知道的,可是这两城一原极少人才了解的事情,一杯酒,恐怕不行吧?”
刘暮舟哦了一声:“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女子一笑:“对公子来说,其实也简单。公子眼力好,我也不差的,公子不是盛德楼剑修便是润下楼剑修了吧?明人不说暗话,小女子的梦春风,需要扯一扯十二剑气楼的虎皮。”
刘暮舟点头道:“随便扯,我润下楼帮姑娘这个场子!”
女子深吸一口气:“润下楼!有公子这句话就行。”
刘暮舟重新落座,那女子竟也坐下,毫不客气地贴在刘暮舟身上。
“黄泉剑宗所做之事,坑害了山海镖局是人尽皆知,但你问的是左午做的事,那我便说一说。”
顿了顿,她先抿了一口酒,这才言道:“今古洞天,是古地,此地山川河流看似与外界没什么差异,但风水养人,很容易出现学武资质很好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资质是资质,洞天之中除了山海镖局,很少有人能破先天入宗师,更别说百年不曾出现的大宗师了。当年黄泉剑宗的少主与山海镖局的主人交手,双双毙命,又因为镖局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偷走了神弓,以至于镖局无神器依仗,没了与黄泉剑宗抗衡的手段,终被灭门!”
说这话时,女子是咬着牙说的。
刘暮舟便问了句:“不是不说山海镖局的事情么?”
女子这才回神,歉意道:“情不自禁,不过也是与刘公子说说前因。山海镖局倒了之后,再没有抵抗黄泉剑宗的势力,而那左午的爹死在这里,死在我们这些本地人手中,故而他怨恨我们,也根本就不拿我们当人。也不知黄泉剑宗是有什么秘法,所以挖取那些空有资质却不能修行武道的孩子的根骨,以至于许多孩子年纪轻轻的就被带走,不管家人是否阻拦,都会被杀干净!”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那他抓十几岁的少女作甚?”
女子淡淡然答复:“未破身的女子元阴精纯,何况还是有些根骨的。看似是好色,事实上却是吸食那些少女的元阴,以此滋养剑气。”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吸人阴元滋补剑气,邪修法子!”
女子闻言之后,嗤笑一声:“没想到润下楼修士爷这般迂腐,修行,还分什么正邪?”
刘暮舟只是点头:“要分的。多谢姑娘了,润下楼虎皮,你随便扯,我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说罢就要出门,此刻年轻女子猛的起身,沉声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刘暮舟只得停下,“哦?那请问姑娘,姓甚名谁啊?”
女子这才言道:“江禾。”
刘暮舟故作不明白,问道:“生姜的姜,河水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