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信李昱?”伶人忽然掐住她后颈,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声音依旧温柔,但语气中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江氏吃痛地扬起脖颈,金镶玉耳坠擦过供桌边沿。
“三郎若不信我…”她拔开瓶塞,将毒粉混进长明灯的灯油,“怎会让我留着这个?”
火苗骤然蹿高三寸,映出梁上垂落的丝绦。江氏瞳孔骤缩,伶人却已将她抵在祖宗牌位前,咬着她耳垂轻笑:“夫人在看什么?”
烛台轰然倒地,满室光影乱颤。江氏望着滚到脚边的蜡泪,浑身都软了。她的五指抠进蒲团边缘,金丝银线绣的莲花纹路扎得掌心生疼,供桌上长明灯“噼啪”爆响,她霍然抬头,见西墙《列女传》屏风上的班昭画像突然裂开左眼。
“夫人这模样,倒比《目连救母》里的鬼母更骇人。”
带笑的戏腔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月白水袖如毒蛇吐信般卷住江氏腰肢。伶人脚尖点地旋身,绣着金蟒的皂靴碾过吴氏牌位前的供果,蜜饯汁液溅上江氏素色裙裾。
“放手…!”
江氏惊呼一声,声音却刻意压抑着,唯恐让门外守着的人听见动静进而进来撞见这荒唐的一幕。
她着急忙慌肘击对方肋下,反被擒住手腕按在供桌。
铜炉香灰倾洒,迷蒙烟尘中,伶人脖子上挂着的獠牙面具泛着冷光,他的指腹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血脉:“涿州粮草改道的印信,夫人还没给呢。”
江氏屈膝顶向他胯间,趁其闪避抓起烛台刺去。烛火在空中划出猩红弧线,伶人旋身避让,往前探身的同时又伸出手去,抓住她的发髻狠狠一拽,金丝发网崩裂,珠翠叮叮当当滚入供桌底下。
“李昱若是瞧见你与我如此这般…也不知是会生气,还是厌恶?”
伶人指尖寒光乍现,薄刃贴着江氏脖颈游走,“你说他那把私藏的斩过十二胡虏的饮血刀,是先砍你左肩还是右臂?”
江氏浑身打了个哆嗦,她突然仰头撞向对方下巴,趁其吃痛夺过匕首。
刀尖刺破伶人衣襟,惹得伶人闷哼一声。
“顾云生…!”
江氏声音嘶哑,眼眶已是红了,她胸脯起伏,显然是被气狠了。
她将供品砸在地上发出闷响。顾云生却低笑出声,靴尖挑起滚落的苹果砸向梁柱,班昭画像被砸破了半张脸。
江氏瞳孔骤缩,顾云生鬼魅般闪至身后:“在呢,夫人。”
江氏听见那句夫人,语气是那么温柔,离她又那么近,仿佛就如寻常夫妻那般,情意绵长,她忽然就松了劲,靠着顾云生。
顾云生的厌恶之情一闪而过,他笑着道:
“谢家要粮,西戎要图。”
他拽着江氏头发逼江氏仰头,将匕首拍在她口脂花了的嘴角,“而您那位好夫君…”
他突然掐住她喉咙按向其中一个牌位,木棱磕破额角的瞬间,江氏因为疼痛下意识挣扎,她的脖颈绷直,头往后仰,在这一瞬间,她看清了排位上的字:
这哪里是什么李家的,那上边分明刻着顾云娇三个字。
江氏瞧见这三个字,回忆如洪水猛兽袭来,她挣扎着抓向香灰炉,却被伶人狠狠抓住手腕。
骨骼碎裂声混着更漏滴水,她凄厉惨叫被塞入半块冷硬的缠丝玛瑙,院外忽起犬吠,顾云生笑了,他的胸膛震动地厉害,江氏贴着他,头发散乱,因为疼痛浑身发软,被顾云生搂住腰,眼中泛着泪水。
这一幕,怎么看,都觉得荒唐。
这一步,怎么走,再无翻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