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羌北罗连番犯境以来,大宣朝堂已许久未见这般肃然威仪。
寒风未歇,群臣列位,皆衣冠整肃,未语先凝气,不像前几日一般争吵不断。
御阶高处,玉座之上,叶昭杨缓缓起身,眼神自文武之间扫过,未有片刻停顿。
她今日未着凤袍,披的是一袭素金朝服,发鬓高挽,未插珠钗,眉目之中一无女儿温婉,唯有冷肃,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
“定远大将军,入朝。”
殿门哐然而开,一道久违的身影踏入殿中。
来人步履稳沉,面容熟悉又陌生。
那身正装玄甲已非将军常服,而是朝服之制,胸前绣虎,身披玄纹红氅,不饰一寸金,唯有兵者之气透骨而出。
这一刻,群臣都屏住了呼吸。
不必扭头去看,朝臣便已知来人。
沈靖州,自入天牢,坊间传言甚嚣尘上,有说他受刑而死,有说他罪责坐实,亦有说女帝欲借刀除之,只待时机。如今,却竟堂而皇之出现在朝堂之上。
而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头。
叶昭杨落字千钧:“沈靖州,兵符归尔,六军统调,北罗南羌之祸,由你主领征讨!”
众臣哗然,霎时,朝堂上声浪四起。
“陛下!万万不可!”
“不可轻授兵权于罪臣!”
“微臣还请陛下三思!”
“沈将军案尚未明清,便赋兵符,恐令天下人寒心!”
“兵部未议,将权骤归一人,若成尾大不掉之势,如何是好?!”
“请陛下宽断,以国本为重!”
这些话,虽措辞恳切,听上去是朝臣们为着时局考虑,实则根源皆是对沈靖州的恐惧。
——他们不怕沈靖州是通敌者,他们怕他不是。
若是这位昔日铁血大将再度掌兵,便能绕过他们这群在朝堂上安插势力、盘根错节的老树,而去掀翻他们一手构筑的平衡。
顾延清、崔远、李直、曹林......这些人哪个根基不厚?沾上了这位将军,都会把自己玩死。
但仔细想来,他们好像都是自己斗倒了自己,跟沈靖州又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叶昭杨静静听完,随后,抬手示意群臣稍安勿躁。
她转头看向沈靖州,开口道:“你昨日所献三策,可于今日言之......罢了,寡人用意已决,便由寡人来说吧。”
局势不容拖延,叶昭杨昨夜从天牢返回书房,彻夜思索。
沈靖州提出的“三策”,虽不过寥寥数语,却直指病根,沉狠如刀,斩得深,也斩得准。叶昭杨敢肯定,那些话不是信口一试,也不是取悦于她,而是沈靖州早已在狱中深思熟虑多时、以身背千钧责任之后的孤注一掷。
罢混编、行兵籍……倒是简单,却需重建一整套将军与兵曹之间的统属体系。若是贸然落实,恐怕会受到极大阻碍。
她命人取来五年内兵部调兵、归档、请示的旧案,一桩桩翻查,一页页比对,一直到深夜三更,才看清如今兵符体系的混乱已至何种地步,这是她从前未能重视、也不需要重视的。
就像将领调兵需六级奏请,兵曹每换一次官员便断一段军籍......导致许多边营早已兵不识将、将不知兵。
越是看下去,她越能惊叹于沈靖州之决断精准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