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觉得不妥之处就在于,这儿太干净了,不像是军中兵械,更像是陈设样板间。
但是若在这上挑毛病,也太吹毛求疵了。
沈靖州定了定,突然吩咐道:“调出三年前的退役弩样来,我要比照。”
库头一怔:“将军,这三年早有制式更换,旧型弩已作废,例行烧毁了。”
“烧毁?”沈靖州忽然转身,语气陡然一沉,“烧毁记录呢?”
库头一滞:“这......应在账上。”
“拿来。”沈靖州沉声道,“本将军就在此处等你。”
账本调来,烧毁记录整整一栏——某年某月某日,旧制式弩五十张、箭匣六十具、报废弓七十张,于库后空地烧毁,验者三人,皆签名画押。
看起来滴水不漏。
可沈靖州眼神未动,忽而转身。
“带我去库后空地。”
库头无奈,反正他今天都陪着将军走好几里地了,再兜几圈也没什么。
二人绕过库房,来到一处空地。
宫墙之里,很难找到这么一出纯粹的空地,什么都没有,只有厚厚一层沙土,大抵是兵部特地留出以备不时之需的,比如测试兵械、晒去阴湿......当然,还有损毁废件。
沈靖州还在沉思,库头解释:“这地儿年年都烧废件的,堆完立刻焚毁,哪会留下东西,将军要真查,只怕也查不到什么。”
沈靖州蹲下身,竟用手指拂开沙土。
只一瞬,他眼神微变。
“火烧过,但不是三年前。”
库头俯身一看,果然有一堆尚未完全碳化的箭匣碎木,连封皮上的“官字”烙印都还没被烧透。
“将军!这、这——”
这是一批被临时烧毁以“补缺”的旧制军械。
账上写的是三年前烧的,实际上刚烧没几天。
而弩弓库内,那些“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制式弩,根本就是三年前就该退役销毁的旧货,被整修一番、重新涂油,再按“新制”入了库。
沈靖州站起身,眸色彻底冷了下去。
“按章调阅三年前所有入库新弩的采购记录。”
“再从库中抽十件,看其中机括——有没有‘南陵工坊’的印标。”
南陵工坊——朝廷直属兵器制造工坊,由兵部监管,是大宣最大的制弩中心之一。
“将军,如此查来,难免会牵扯进南陵工坊的人......”
沈靖州转头看向库头。
“你真当我来,是走个过场?”
库头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沈靖州心底冷笑,要是真牵扯出南陵工坊,那还了得?那不就证明兵部有人从源头贪墨腐败?
只是,如此一来,不能不再从头查一遍。
......
夕阳压在军械署西墙上,天光如刀。
沈靖州站在内库门口,身上还带着一点灰尘。
他刚开箱清点过实物——一箱箱油封未干的箭匣被他亲自掀开,一份份账目被拉出来比对。
只是深入探查了弩弓库,半日便查到了好些猫腻。若是其他库房也存在这样的问题,那他还真是摊上了大麻烦。
弩弓库的问题比他想的更甚,不只是把旧货当新品调拨进库这么简单,而是成批次、系统化地造假、调包、转账、洗账。
按现在查到的线头,至少牵涉三个中层,一个兵部主事,还有......南陵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