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去年出巡边境时看到的惨状——被焚毁的村庄,悬挂在树上的无头尸体,还有那些幸存者空洞的眼神。
\"主上,天寒地冻,当心着凉。\"侍从为他披上貂裘。
赵雍却解下厚重的裘衣,只穿着单薄的深衣站在风雪中:\"你觉得冷吗?\"
侍从不知所措:\"奴、奴才...\"
\"胡人能在这样的天气里骑马作战,而我赵国将士穿着厚重甲胄,连行动都不便。\"赵雍转身,眼中燃着决意的火焰,\"传肥义即刻进宫!\"
次日大朝,群臣惊愕地发现,他们的君王竟穿着一身胡服上朝——窄袖短衣,长裤皮靴,腰间只佩一柄短剑,全然不似中原君王的宽袍大袖。
公子成当场气得胡须颤抖:\"主上此举,是要将赵国变成蛮夷之邦吗?\"
赵雍不慌不忙地从案几上拿起一捆竹简:\"这是寡人命人记录的近十年边境战况。十年间,我赵国有记载的胡患达四十七次,损失人口逾万,牲畜不计其数。而我们对胡人的有效反击,不过五次。\"
他走下王座,胡靴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诸卿可知为何?因为我们用战车对抗骑兵,用笨重的甲胄对抗灵活的皮甲,用中原的礼仪对抗草原的生存法则!\"
\"但胡服骑射有违祖制!\"公子成厉声道。
\"祖制?\"
赵雍冷笑,\"若祖制能让赵国强大,先王就不会在魏国面前割地求和!今日寡人不是来与诸卿商议,而是告知——即日起,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之制!凡军中将士,皆改穿胡服,习骑射之术。寡人将亲自督导!\"
朝堂大哗。
公子成率领半数大臣跪地哭谏,更有老臣以头抢地,声称宁愿死也不愿见赵国沦为蛮夷。
赵雍看着这一幕,心中既愤怒又悲凉。
他知道这些大臣并非全是迂腐之辈,他们只是被数百年的礼制束缚了思想,如同被绳索捆住的猛虎,早已忘记了如何搏杀。
\"既如此,\"赵雍的声音压过朝堂喧哗,\"不愿从新制者,可即刻辞官归乡。赵国需要的,是能随寡人开疆拓土的勇士,不是固步自封的懦夫!\"
改革比赵雍想象的更加艰难。
第一批自愿改穿胡服的士兵在街上遭到嘲笑,甚至有宗室子弟当街撕扯胡服士兵的衣襟。
邯郸城内流言四起,有人说赵雍被胡人巫术迷惑,有人说他要将赵国卖给草原部落。
最激烈的反对来自宗室。
公子成闭门不出,以病为由拒绝上朝。
赵雍的几位叔伯联名上书,称此举将导致\"华夏变于夷狄\"。
压力最大的时刻,赵雍曾独自骑马出城,在漳水边徘徊整日。
回来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束野蓟——那种能在最贫瘠土地上生长的荆棘植物。
\"肥相国,你看这野蓟。\"赵雍将带刺的花束放在案几上,\"它不似牡丹雍容,不如幽兰高雅,但它能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赵国需要的,正是这种生命力。\"
肥义沉默片刻,忽然撩衣跪下:\"老臣愿为主上推行新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有了肥义的支持,改革终于有了进展。
赵雍首先在禁军中挑选三百名年轻力壮的士卒,由从胡地归来的将领教导骑射。
他本人每日必到校场,与士兵一同训练。有次坠马受伤,他拒绝回宫休养,简单包扎后继续上马演练。
渐渐地,嘲笑声变成了好奇,继而变成了效仿。
当第一批胡服骑兵在边境小胜林胡部落的消息传回邯郸时,连最顽固的老臣也不得不承认新制的优势。
春去秋来,赵雍的改革从军事扩展到方方面面。
他简化朝仪,裁撤冗余官职,鼓励百姓养马。
到改革第三年,赵国已建立起一支万人的精锐骑兵,边境胡患减少了七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