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风掠过她散乱鬓发,带起几缕绕在渐冷的轮廓之上。
“随风而逝......”
从身上掏出陶埙,一滴泪坠下,在粗陶面上洇开深色的痕。
缓缓贴入唇边,初学的敕勒歌不成章法,却被北风扯得支离破碎,在黄昏原野上荡出老远,像是替那个再不能奏埙的人,把未尽的心事都说与了天地听。
木韩晔撑着伤口,收集着干枝柴薪,就像柔然人火葬时一样,细细的堆叠起来。
最后一缕霞光没过柴堆时,侧头望向秦姝,仍是拖着道长尸体呆呆坐着。
“我们送道长最后一程吧!”
秦姝恍然回神,便与木韩晔一同将尸身托上柴垛,枝柴勾起他的袖口,露出腕上精巧的袖弩针套,这是秦姝从未见过的,缓缓取了下来。
火把点燃柴薪,渐起的袅袅浓烟,隐入了渐墨的天。
焰舌吞噬柴堆的噼啪声中,木韩晔凝视着跃动的火光,忽然开口:“娘子,你一定带公主回去相府吗?”
秦姝张了张嘴,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沉默。
“公主与赵北秋已经私定终生,若逼着她回去,大将军.....”
“什么?”秦姝惊讶一问,又不自觉苦笑:“也是啊,若非如此,北秋怎么也不敢......”
“我不知道......若公主就这样一走了之,只怕柔然铁骑南下,再起烽烟!”
尽管只是一介女婢,可这道理她也明白:
“道长先前本想让我携着公主信物,回去柔然求可汗一份成全。
可这些人......道长始终是因救我而死,他说得话,我想去做,我会去找到公主,带她书信信物回去。
可我也希望娘子您,也能成全公主!
我从小跟在她身边,最是清楚,她喜欢天上飞的苍鹰,喜欢旷野策马。
可她在相府,除了跟我们这群奴婢打闹,就像呆在牢笼里一般。
外人虽瞧不出,但我总会瞧见,公主时常偷偷抹泪......”
高澄那句‘国事非儿女私情可比’的话,再次在耳侧响起,可这世间偏偏又是私情与国事相驳。
当初高欢莫名担忧她会成为高澄的红颜祸水,如今想来,高澄又岂是她能左右。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终究还能为自己的心,去争取一把。
“我与你一同去寻公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强迫公主回相府!”
与秦姝接触虽不多,但木韩晔觉得她不会食言,微微点了点头。
见木韩晔肋下渗出的血痕,轻问:“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一下!”
“嗯,有劳娘子!”
两人遂寻了一处草垫坐下,待木韩晔褪去上衣,秦姝便俯身替他清理伤口,仔细缠上布条。
翌日破晓,灰烬已冷。
秦姝与木韩晔收拾着无名骨殖。
忽的指尖触到一物,捡起细看,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却与她和高澄的玉蚂蚱形貌如出一辙!
勾出自己脖颈间的红绳,比对一番:“怎会这般巧,竟也配蚂蚱!”
想起他那酷似高澄的面庞,又一阵酸楚,闭目正了情绪,待归拢骨灰,便遵着无名遗愿,将骨灰迎风扬去。
细白的尘末在晨光中纷飞,似无声之雪。
昨日中了银针的众人陆续转醒,睁眼便见秦姝与木韩晔同立眼前,急忙立身跪地叩首:“参见公主殿下!”
少人知她真实姓名,倒是高澄给的这假公主的身份,如今已是甩不开的称呼。
“你们走吧!”
“卑职奉了大将军之命......”顿了顿,肃声说道:“前来保护公主!”
“保护我?却杀了一个无辜道人!”
领队之人立刻垂头:“公主,是这道人先威胁吾等......卑职一时失手才......”
“你们领了大将军的令,我没办法怪你们,但若执意不走......我想,我留不下你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