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马车停在皇城外面,雨后的宫道上还残留着积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沈今棠与顾知行并肩而行,官靴踏过水洼,溅起细小的水珠。
她侧目望去,顾知行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再不见往日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
“卯时三刻,百官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沈今棠感觉到顾知行的手臂肌肉一瞬间绷紧,又迅速放松。
他整了整衣冠,迈步入殿的步伐沉稳有力,仿佛昨夜那个崩溃地抱着她的人从未存在过。
朝堂上,檀香与墨香交织。
皇帝端坐龙椅,冕旒下的目光在顾知行身上停留了片刻。
“叶卿之事,朕甚为痛心。”皇帝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此案牵涉重大,原应交由大理寺彻查。”
沈今棠注意到站在首列的太子微微勾起嘴角,而他身后的御史大夫则挺直了背脊。
有阴谋。
沈今棠直觉太子已经做了准备,随后她下意识看向顾知行,只见他低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然叶卿与顾卿情同手足,为避嫌起见,此案转交御史台与刑部共审,由沈爱卿沈淮序主理。”皇帝的目光扫过群臣,“众卿可有异议?”
大殿内一片寂静。
沈今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直接将顾知行隔出了审案范围,这是夺了他的权,也是警告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难不成皇帝想要让叶轻舟的死就这样成为一个谜?
“臣,遵旨。”
顾知行平静的声音响起,他上前一步,行礼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沈今棠看到他衣袖下的手背青筋微凸,却又很快松开。
退朝的钟声响起时,沈今棠快步走到顾知行身侧。
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同情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
顾知行却恍若未觉,只是稳步向外走去,腰间的小狗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是叶轻舟生前送他的生辰礼。
“退之!”
太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为之的亲切。
沈今棠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下意识要去拉顾知行的衣袖,却被他轻轻避开。
“太子殿下。”顾知行转身,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何指教?”
太子身着杏黄色朝服,金冠玉带,眉目间尽是志得意满。
他缓步走近,直到与顾知行仅一步之遥,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叶轻舟死了,孤站在你面前,你却办不了孤,什么心情?”
沈今棠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昨晚顾知行听闻噩耗时猩红的双眼,记得他发疯的模样。
此刻太子的挑衅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她几乎能预见顾知行暴怒的反应——
“殿下说笑了。”顾知行唇角弧度不变,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叶大人为国尽忠,他的死因自有朝廷定夺。至于臣的心情……”他微微抬眼,眸色深沉如墨,“臣只愿真相早日水落石出,以慰叶大人在天之灵。”
太子明显怔住了。
他准备好的嘲讽卡在喉咙里,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陌生起来的顾知行。
沈今棠同样震惊。
她看着顾知行从容不迫的姿态,看着他嘴角恰到好处的微笑,甚至看到他还有闲暇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