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自那雨夜归来后,便与吴邪形影不离。老宅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总能看见吴邪半倚在窗边的藤椅上,耐心地握着张起灵骨节分明的手,教他滑动手机屏幕。张起灵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鸦青的影,专注地盯着闪烁的电子地图,偶尔会像孩童般困惑地轻蹙眉头,又在吴邪的轻笑中抿紧薄唇,继续认真地学习。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却又执着地点击着,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对新世界的好奇与探索。
随着吴邪日渐隆起的小腹压得藤椅吱呀作响,生活的重心悄然发生了转变。张起灵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照顾人,总能在晨光熹微时,将精心熬制的山药粥用保温杯捂好,隔着丝绸睡衣轻轻探探吴邪的体温,确认无恙后才会安心地将粥递过去。当吴邪读书累得揉腰时,那双常年握刀的手总会无声地出现,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酸胀的穴位。他依旧寡言少语,可每当转身去厨房添水,总会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温柔而警惕,确认吴邪的安危后,才会放心离开。
这段日子,胖子隔三差五就会来探望。他总是风风火火地撞开老宅的门,大嗓门儿震得门环都跟着晃悠:“天真,胖爷我又来给你送补汤啦!”话音未落,人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冲了进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放下精心熬制的补汤,他还会变戏法似的掏出几件软乎乎的婴儿衣服,脸上满是得意:“瞅瞅,这可是胖爷我精挑细选的,保证咱们小崽子穿上倍儿精神!”不仅如此,他还会煞有介事地带来洗净的凌君衣服,嘴里念叨着:“凌君那可是神仙转世,让咱孩子沾沾他的好运气,可别随了你这个不靠谱的爹!”
起初,张起灵对胖子充满了敌意。每当看到胖子热情地凑到吴邪身边,他就会不自觉地皱眉,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仿佛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可胖子哪会被这冷气吓退,反而更加热情。他特意炖了猪脑汤给张起灵,拍着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小哥,多喝点儿这个补补脑,说不定能想起些啥!”渐渐地,张起灵心底的防备在胖子的热情攻势下悄然瓦解。与胖子熟悉后,只要胖子来老宅,他就会拉着胖子学做饭。两人站在厨房里,张起灵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地跟着胖子的动作,从切菜的姿势到调料的用量,都学得极为认真。他还缠着胖子询问照顾孕妇的方法,胖子这个单身汉哪懂这些,无奈之下,只能帮他买来一堆相关书籍。于是,张起灵便整日捧着书研读,从营养食谱到泡脚水温,再到按摩手法,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吴一穷和吴二白看着这一切,既无奈又欣慰。眼瞅着吴邪的孩子即将出世,他们也不得不认可张起灵这个吴家“女婿”。两人暗自商量着,等张起灵恢复记忆,就安排张家来吴家提亲,好让这事儿在道上有个名分,免得吴家被人笑话。
此时的吴三省,仍留在西王母宫陪伴陈文锦。得知吴邪孩子快出生了,他托蛇送来一个陨玉雕的长命锁,还附上一封信。信中写道,如今西王母宫已被国安局特殊部门接手,曾经的秘境变成了巨大的陨石坑,那些宏伟的神仙宫阙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相关部门计划在那里重建一个秘境,派遣研究人员驻扎,对陨玉和奇特生物展开深入研究,如今那里已是戒备森严,外围驻扎着特种部队。信末,吴三省说自己的使命已完成,未来的路需要吴邪去走,还让他勿念,相约十年后再相见。
吴邪读完信,心中五味杂陈。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交织。前世,他的悲惨遭遇与吴三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无论前世今生,吴三省又如同父亲一般,对他关怀备至。他对这个如父如师的三叔有着孺慕之情,却也无法完全释怀那些伤痛。
而更令他忧心的,是从记忆碎片中拼凑出的可怕真相——青铜门后的邪祟一旦冲破封印,世界便会崩塌。那些蛰伏在黑暗中的怪物,正等待着力量复苏的时机。吴邪紧攥着信纸,指甲几乎要将纸张戳破。他何尝不想与张起灵、胖子安稳度日,抱着即将出世的孩子,享受平凡的幸福?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无人镇守青铜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不过是泡影。前世张起灵为他守了十年青铜门,如今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再度陷入险境?吴邪暗自发誓,要独自扛起这份责任,在暗中布局,将所有危机扼杀在摇篮里。他不能让张起灵担心,不能让这个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再经历生死考验。
正出神间,吴邪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而在厨房做饭的张起灵,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担忧地透过玻璃门看向吴邪的背影。察觉到张起灵的目光,吴邪迅速调整情绪,转过身,露出灿烂的笑容,故作轻松地喊道:“小哥,别担心!我就是在想三叔,他那脑袋里弯弯绕绕那么多,以前总不跟我说实话,这次倒好,直接把未来都丢给我了!”那笑容明媚,却难掩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 。
这样的舒心日子没过多久,暴雨裹挟着潮湿的气息席卷而来,仿佛预示着平静即将被打破。解雨臣便是踏着这场雨归来的,黑色风衣沾满泥浆,发梢还滴落着水珠,可他连回家换身干爽衣服的工夫都没有,便急匆匆赶到了吴家老宅。
雕花木门吱呀开启,屋内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解雨臣跨步而入,目光扫过正倚在藤椅上的吴邪,以及立在一旁的张起灵时,桃花眼微微一眯,转瞬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笑意:“许久不见,小邪倒是愈发丰神俊朗了。”他语调轻快,带着几分调侃,将伞靠墙放好,指尖优雅地拂去袖口的雨水,动作行云流水,尽显梨园名角的风范。
“少贫嘴,”吴邪笑骂一声,“快说说,这次出去有什么发现?”
解雨臣也不拖沓,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这次去长沙文史大学考古研究所,可有了不得了的发现。”他调出照片,将手机递到吴邪手中,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你看看这个。”
吴邪滑动着手机屏幕,突然,一张泛黄封条的照片让他瞳孔猛地收缩——1990年7月6日,长沙文史大学考古研究所,那字迹工整凌厉,赫然与他记忆里自己的笔迹别无二致。
“初见这字迹时,我着实吃了一惊。”解雨臣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轻抚下巴,神情若有所思,“若不是知道那段时间你不可能出现在那里,我都要以为是你亲笔所写了。”他语气平淡,却暗含探究,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吴邪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吴邪神色未变,将手机递还,语气波澜不惊:“这件事我知道,没什么可说的。这不是我写的。我那时才15岁都不知道瘦金体是个什么东西,前世的一切本就是个局,我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看向解雨臣,“现在最重要的,是样式雷的图样。”
解雨臣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小邪果然还是这么敏锐。”他从随身的防水文件袋中取出样式雷图样,动作轻柔却不失利落,“有你这句话,我这一趟也算没白跑。”说着,他将图样缓缓展开,递到吴邪面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吴邪接过图样,专注地端详起来。泛黄图纸上,朱砂点排列成的七星纹路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芒。而解雨臣则双手抱臂,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在吴邪和张起灵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雨声渐急,为这凝重的气氛更添几分神秘。
突然,张起灵身形一晃,扶着桌沿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些朱砂点在他眼前扭曲、重叠,竟与记忆深处一扇巨大的青铜门纹路完美契合。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后颈,他仿佛又听见了门后传来的沉闷轰鸣,无数破碎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雪山之巅的风雪、刻满符文的石壁、还有一双沾满鲜血却执着伸向他的手……
“小哥!”吴邪的惊呼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张起灵垂眸,看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了血痕,而解雨臣警惕的眼神正牢牢盯着他的反常举动。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记忆强行压下,缓慢抬起头。目光掠过解雨臣时带着几分冷冽疏离,最终落在吴邪脸上时,却化作一汪深潭,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
“无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共鸣,“想起一些事。”简单的话语没有多余解释,却在尾音处微微停顿,暗涌着只有吴邪能读懂的温柔。他垂落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缓缓松开,似是要将那些记忆的碎片重新藏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