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的靴子踏过帐前血泊时,水面正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三具叠放的尸体挡住去路,最上面那具的肠衣从板甲裂缝漏出来,垂落处已凝成紫黑的颜色。
\"荒唐!\"
夏侯惇的眼在烛火下泛着赤光,手中酒爵突然爆裂。陶片扎进掌心,血线顺着腕甲纹路爬行,在护腕金线处汇成血珠。
荀攸的眉头跳了跳。他身后两名谋士正低头避看那具开膛破肚的尸体,其中年轻的那个突然捂住嘴——死者胸腔里卡着半截犁刀,刀柄上还缠着豫州军特有的黄麻绳。
曹纯的刀鞘横过来拦住荀攸视线:\"军师,甲胄未除。\"话音未落,荀攸已掀开尸体的锁子甲,露出心口处碗大的窟窿——边缘焦黑,分明是遭火油箭贯透后又被人补过枪。
\"六百虎豹骑。\"荀攸指尖沾了尸血,在铠甲上划出三道竖痕,\"两位将军,可知主公养这六百虎豹骑,得要多少功夫?!\"
他忽然抬脚踢翻铜盆,热水泼在毡毯上蒸起带腥味的白雾——水里竟混着半截小指。
荀攸的麈尾扫过案上血渍,突然\"啪\"地折断在阵亡名单上。他俯身时腰间玉组佩撞到断箭堆,叮当声里混着谋士的抽气声——那具尸体腹腔的犁刀正往下滴着黄浊液体。
\"两位将军须知。\"荀攸的声音像薄刃刮过铁甲,他染血的指尖突然戳向地图上赖乡的位置,\"明公大军已驻扎赖乡。\"指甲在羊皮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墨迹混着血丝渗进裂缝,\"此处离赖乡不过三十里!\"
帐外传来伤马濒死的嘶鸣,夏侯惇的眼在阴影里猛地收缩。荀攸突然抓起案上断箭扎进地图,箭杆穿透\"谯\"字剧烈颤动:\"将军这边杀得昏天黑地——\"箭羽上抖落的血珠溅在曹纯铁护臂上,滋地腾起细烟。
\"主公那边难道听不到金戈声?!\"荀攸的吼声震得帐顶灰尘簌簌落下。谋士突然踉跄后退——他踩到了从尸体滑出的半截肠子。
曹纯的刀不知何时已出鞘三寸,刀光映出荀攸青筋暴突的脖颈:\"军师慎言。\"刀锷上未擦净的血垢正缓缓滴落,在地毡上晕开诡异的星形。
荀攸却一脚踢开挡路的箭囊,青铜箭镞哗啦啦洒在尸体铁甲上。他抓起染血的麻布狠狠掷向夏侯惇:\"看看!这是虎豹骑的玄甲!\"布片展开时,露出里面裹着的半块下颌骨——还连着几颗被铁蒺藜崩碎的牙。
\"此间伤亡若过千数——\"荀攸突然掐住自己咽喉,模仿令旗折断的动作,\"喀嚓!\"喉骨脆响吓得军医官打翻了药箱,\"两位将军早晚要落得个不遵军令!\"
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是赖乡方向在鸣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