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县刺史府内,烛火通明。孔伷肥胖的身躯在青玉案几前来回踱步,杏黄色官袍的下摆扫翻了两个青铜烛台。蜡油泼洒在织锦地衣上,凝固成丑陋的疮疤。
\"报——!\"又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堂,甲叶上结着冰碴,\"曹军虎豹骑已出赖乡,距城不足五十里!\"
孔伷突然停下脚步,案几上的蜜饯金橘被震得滚落在地。他抓起鎏金错银的酒樽狠狠掷向传令兵:\"废物!都是废物!\"酒樽擦着传令兵的头盔飞过,在朱漆柱上撞出沉闷的声响,葡萄美酒顺着雕花淌下,像一道流血的新伤。
满堂将领噤若寒蝉。长史的毛笔悬在竹简上方,一滴墨汁啪嗒落在\"城防\"二字上,洇开成狰狞的蛛网。
\"使君息怒...\"别驾刚开口,就被孔伷一把揪住前襟。镶嵌着瑟瑟石的腰带撞在案角,碎玉迸溅。
\"息怒?\"孔伷的面容扭曲着,松垮的双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曹阿瞒的虎豹骑都快踩到本官脸上了!\"他猛地推开别驾,转向跪在地上的斥候,\"说!到底有多少敌军?\"
斥候的牙齿咯咯作响:\"三...三千虎豹骑打头阵,后面尘头大得遮天蔽日,少说...少说还有两万步卒...\"
\"放屁!\"孔伷一脚踹翻青铜冰鉴,冰块与青梅滚了满地,\"三日前还说曹军在苦县,难道他们会飞不成?!\"他突然暴起,抽出墙上装饰用的包金长剑,剑尖抵住斥候咽喉,\"你是不是收了曹贼的黄金?\"
\"使君明鉴啊!\"斥候以头抢地,额角顿时鲜血直流,\"小的亲眼看见他们的玄甲...每副甲胄胸口都铸着睚眦...分明是曹操的精兵啊!\"
谯县刺史府内骤然乱作一团。
孔伷突然双目圆睁,喉间发出\"咯咯\"怪响,肥胖的身躯如朽木般向后栽去。镶金错玉的冠冕撞在青铜仙鹤灯架上,十二旒玉藻哗啦散落,惊得屏风后伺茶的婢女失手打碎了瓷盏。
\"使君!\"别驾一个箭步扑上前去,却见孔伷面色铁青,嘴角已泛起白沫。长史慌忙掐他人中,指甲深深陷进肥厚的皮肉里。参军解下腰间蹀躞带,颤抖着将犀角带钩塞入孔伷齿间,生怕他咬断舌头。
堂外大风呼啸,将半扇雕花槅门猛地拍开。裹着风卷进来,案几上的竹简哗啦啦翻动,露出\"沛国丁口簿\"几个朱砂字迹。孔伷突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悸的阴翳。
\"使君醒了!\"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扶上青玉凭几。孔伷的杏黄官袍前襟沾满唾渍,却强撑着推开搀扶的手。他抓起滚落在地的蜜饯金橘塞进口中,甜腻的汁水顺着下巴滴落,仿佛要靠这滋味压住满嘴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