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娟儿看着眼熟:“这东西好像四娘姨也有一个,用来装卤肉的。”
“我就是跟她学的,找铜匠打了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效果比铁锅好得多,在外头塞上一层棉花,放在木桶中保存,水到早上还有热气呢。”
听到小姑娘喊程诺姨,苗婶子以为两家是亲戚,顺势问出心中疑惑,“你跟你姐姐眉眼长得蛮像的,但跟程云不太像。”
高娟儿笑道:“那是我堂姐,眉眼像正常,只是我没堂姐长得俊,程云又不是我家亲戚,当然跟我们姐俩长得不像。”
不是亲戚啊。
苗婶子:“那你们来镇上做什么?”
高娟儿眼珠子一转,知道不能说实话,但也不想说假话,囫囵道:“是我们家有事必须来镇上,寻人……对,寻门亲人,家里长辈不会滑雪,只能请程云带我们一同来,两个女孩子在路上毕竟不安全,家里人不放心。”
原来事先告知过长辈了,那程家人应该也同意的。
苗婶子放下心,只要不是私奔就行。
高娟儿刚把热水送进屋,高婵儿将水葱似的手指浸泡在热水中,斜眼瞥着身旁少女冻得青紫满是冻疮的手背,嫌弃地移开眼。
“你去想个方法支开程云,别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去洪家。”
高娟儿往椅子上一躺:“我没办法,要说你说,谁让你跟他撒谎,要圆谎想到我了。”
高婵儿气得直跺脚,“我不撒谎他能送我们过来吗?”
“不好说,程云就是个被你耍在掌心里团团转的傻子。”
高娟儿起身头也不回出房门,想在离开前帮苗婶夫妻将院中残雪清理干净,面前突然拦过来一道阴影。
抬头一看,是面色阴沉的程云。
“你们不是抓药的,是来找洪家人的。”
他语气笃定坚毅,应该是偷听到厨房跟苗奶奶的谈话,面上的委屈和不甘让人无法忽视。
“你们骗我!”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高娟儿还是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羞愧感。
“我……我们没办法,对不起……”
“呵!”少年冷笑出声,“我真傻,以为她回心转意,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竟是把我当成登青云的梯子……”
高娟儿不想看少年失落的眉眼。
她真的很无辜。
两头不是人。
高婵儿显然听到动静,推开门走了出来。
少女特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绾了个精巧却不繁琐的发髻,鬓边簪了一朵粉色绒花,衬托得她清丽可人。
只是美人说出的话却比冬日风雪还要寒凉:“程云,接下来的路,我和娟儿自己走,你回村吧。”
程云不肯,只死死盯着她。
高婵儿被他冷漠的视线盯得心慌,依旧高傲地仰起头:“有些话我没亲口说,是给你留面子,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日后我发达了不会忘了你,你家人不是一直想让你在镇上学个手艺吗?洪家有很多铺面,肯定需要账房,到时候我……”
“我不需要。”程云声音冷淡。
高婵儿以为他要面子,难得耐着性子劝道:“别逞强,人这一辈子能把握住的机会不多,一旦做错选择,后悔十几甚至几十年,就像你小姑,当初所托非人,不就浪费了六年时间,以后指不定还得因此蹉跎多少年岁……”
“闭嘴!你没有资格说我小姑!”程云寒冰似的眼眸,终于染上一丝怒意,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高婵儿吓了一跳,她没见过这样的程云,少年在她面前永远是讨好微笑的模样,不知道他为了家人可以跟全世界为敌。
悻悻闭上嘴,转头对高娟儿说:“跟苗家老两口说一声,我们走了。”
她再没多看程云一眼,回屋收拾滑雪板和行囊,往镇西洪家方向走。
“回去记得代我向你小姑问声好,等雪化了,我还指着你家的卤汁当浇头呢。”
胖婶儿站在门前,轻声叮嘱准备回村的程云。
程云点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要塞到对方手里:“多谢苗奶奶收留,这是一点心意。”
胖婶儿忙摆手,说什么不肯收:“拿走拿走,跟苗奶奶见外了是不是?若不是你着急回家,我还指望你留下来多陪陪我们老夫妻俩,暴雪封路,儿女都不在身边,待在家怪无聊的。”
程云不再坚持,将铜板重新放回荷包,笑道:“等小姑忙完这阵,她肯定会来镇上拜访你们的,到时候我再来您家住几晚,您可别嫌我话多。”
“不多不多,奶奶就喜欢你这样的,热闹,”苗婶子说着,指着高婵儿二人离去的方向,问,“不跟那两姑娘一起回去?”
程云眸色暗淡,摇摇头:“不了,不顺路。”
四下寂静,只听得脚下滑雪板踩在雪堆上的“吱吱”声,漫天白雪中,除了道路两旁的屋舍,难见踪迹。
偶有百姓看到在雪上走路的程云,摇下窗探出脑袋问:“小伙子,你脚下踩着什么?”
“滑雪板。”
程云勉强打起精神回复。
脚下的木板好像比来时重上不少,少年仰头望天,无奈呼出一口热气,面前飘起的白色雾气,氤氲他的脸孔。
“哎~”
一阵长叹后,少年终究放心不下,转头往反方向走去。
高婵儿和高娟儿走到洪府门前时,不出意外洪府大门紧闭。
门前两个雄武石狮子被大雪覆盖,只露出圆滚滚的脑袋,还有双威严的瞳孔。
“有人吗?开开门。”
高娟儿上前敲门,一下两下……许久后依旧没人回应。
“会不会没人?”
高婵儿一口否定:“不可能,这么大的雪,能去哪?继续敲。”
这回敲了小半盏茶功夫后,门里传来脚步声,随后大门露出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