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感染者崩解,是在一片湖水的中央。
那时我才七岁,天真得近乎莽撞。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成为矿区联防队的队长。穿上那身威风凛凛的制服,拎着比人还高的大功率手电筒,晚上可以不睡觉,巡逻整个矿坑,顺便在黑暗里吓吓表弟。
在雷姆必拓,矿脉就是命脉。几乎每个家庭都靠它吃饭——我们采矿,我们加工,我们挖空心思避免被源石污染。可那毕竟是源石,总会有意外。
那一天,大人们忽然都提早回了家。妈妈和婶婶们围在客厅角落低声密语,男人们则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抽烟,烟雾很快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浓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咳着嗓子,在烟雾中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跑,嘴里念念有词:“我是冒险家!我要找到失落的矿脉!”我甚至找了根断掉的木棍当成探矿仪,在家具间东撞西撞。
父亲看不下去,把我拎进房间扔上床:“睡觉。”他简短地说。
我还记得——那天我醒得特别早,大概是馋碳酸饮料了,想偷一罐来喝。客厅里没有人,只有奶奶坐在沙发上,身边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她看见我,像往常那样朝我笑了笑,说她要出趟远门。
我嚷着要跟她一起走,她没办法,只好答应我可以陪她走一小段路,再乖乖回家。
我们一路走到镇子外,一直到盐碱湖边。
那是雨季刚过,湖水泛滥,覆盖了原本干裂的盐壳地,白雾缭绕,仿佛连湖的尽头都被吞没了。奶奶不让我再往前走,她一脸严肃地要我发誓——就像当年我上学那次。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总听话的小孩了。
我悄悄跟着她,一路躲进湖边的灌木丛。透过缝隙,我看到她上了一条小船,船上还有几个人。他们的皮肤下透出灰白色的石质纹理,身形佝偻,有人被厚毯子裹着,看不清脸。船夫拉响了引擎,小船开始在湖面上驶动,慢慢没入晨雾。
我站在岸边,想叫她,但喉咙堵着一团什么东西,发不出声。
突然——一声脆响,从湖中传来,如水晶破裂。接着,一团粉尘爆裂开来,在雾气中四散开,阳光照进去,映出幽蓝与紫色交织的光芒,像是梦境的一部分,又像是噩梦刚刚开始。
我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湖水漾着光,空气中满是源石的味道——刺鼻、干燥,像新掘出的矿脉。
我回了家,没人问起这件事。
只是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奶奶。
家里的人也不再提她,就像她从来不曾存在过。
“所以,你就是那次被感染的?”雷德一边检查枪机,一边低声问。
“不。”我说,“那次我运气好,仅限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