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释慧芽袖中突然射出三枚金镖,直取李泠后心。
却见空性禅杖横扫,金镖尽数没入石阶:“释教主,清凉寺不是你弥勒教!”
李泠还剑入鞘,瞥见布囊残片中的婴孩襁褓,瞳孔骤缩。
她弯腰拾起半截染血麻布,声音冷过剑锋:“数日前,唐州频频出现婴儿报失案件,本宫查了很久不见线索,看来今日你是送上门来了!”
释慧芽听了,面上笑意虽僵,却仍双手合十:“公主慎言!这人种袋乃是佛门镇教之宝,怎可随意污人清白?”
李泠冷笑一声,剑锋映出她眼底森然寒意:“清白与否,镇武司自有公断!”
话音未落,长剑已出鞘三寸,剑脊寒光流动,作势再战。
“且慢!” 邹鲁铁甲相撞,大步跨出。
随着他一声令下,五百甲士如潮水般涌入,手中神臂弩寒光闪烁,将整个妙音阁笼罩在箭雨威胁之下。
“邹将军好大的威风!” 李泠缓步上前,月白裙裾扫过青砖,留下一道冰寒之气。
她长剑轻扬,锋利的剑尖抵住邹鲁咽喉,“这是要造反不成?”
邹鲁却不为所动,任由剑尖划破颈间皮肤,渗出一丝血珠:“公主息怒。眼看日上三竿,诸位远道而来,岂有饿着肚子议事的道理?”
话音刚落,空性方丈已双手合十,连声称是。
顷刻间,一众小沙弥鱼贯而入,有的抬桌,有的摆盘,动作娴熟。不多时,一桌桌丰盛的素斋便摆满殿内。
邹鲁哈哈一笑,大手一挥,甲士们整齐划一地退出门外。他自顾自坐下,端起茶盏轻抿:“都是江湖儿女,不妨边吃边说。”
王灵枢急忙上前,眼中满是关切:“公主,今日盛会关乎武林兴衰,且听他们如何说!”
李泠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位置坐下,眸中杀气凛然,死死盯着一直微笑的释慧芽。
华龙真人瞥见王灵枢僵立当场,面上青红交错,缓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握住王灵枢的手,指尖轻叩对方掌心,压低声音道:“师侄,那九天翱翔的凤凰,可不是求来的!”
王灵枢只觉掌心一沉,触到那物件,瞳孔猛地收缩。待要开口询问,华龙真人已松开手,拂袖入席。
少年深吸口气,将那物件藏入袖中,行至李泠身侧落座,端起青瓷茶盏,雾气氤氲间,映得他神色忽明忽暗。
空性方丈捻动佛珠,目光扫过满堂宾客,忽然轻笑出声:“诸位莫要执着于武林盟主的虚名。说到底,不过是顶金光闪闪的帽子罢了。倒是朝廷这棵大树,才值得细细思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苍松子霜白的鬓角上,“听说全真教近来清苦?北方道观的香火,怕是不及往日鼎盛了吧?”
苍松子闻言,手中拂尘微微一顿,长叹道:“道长好耳力。我全真一脉,弟子多傍北方水道讨生活。可自从那乘风速运崛起,商船改道,道观的香客也跟着稀了。”
杨炯隐在人群身后,听了这话,瞬间明白了其中原由。因为全真道戒律森严,按理说不会成为道门人数最多的教派,奈何全真名下田产众多,尤其是同北方漕运航道的三教九流关系密切,渐渐的便又以居间人或者调停人的身份,依靠自身武力和名声参与分配漕运利益。
奈何杨炯这乘风速运一经成立,通过强有力的手段,迅速将最底层的漕工和镖局聚拢一处,又经过卢和铃的努力,将整个漕运贯通,将生意越做越大,更是向底层让渡了比以前多得多的利益,甚至将分红落实到中层管理,这使得漕运彻底成了他们自己的生意,自己的家业,又怎么可能再让不事生产的全真道再分一杯羹?
这利益之争就是如此,想来全真也知道自己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去找梁王府谈根本就没有筹码,被吃进嘴里肉还能吐出来不成?这大概就是苍松子被拉拢来的原因。
空性方丈见众人不接话,转动着手中念珠,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华龙真人身上:“听闻道友近日惹上了大麻烦?”
华龙真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正一派内斗之事早成江湖笑谈,更别提那桩刺杀杨炯的事,早就传遍长安。可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好,若说出来那可就真是自曝己短了。
这般想着,他轻抿一口茶,任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始终不发一言。
邹鲁见状,接话道:“诸位,既然话已至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鹰目扫过满堂,森然道,“全真执北方道门牛耳,正一雄踞南方,两派合璧,足可撑起半壁江湖。再加上空性大师佛门威望,聚拢天下僧众亦非难事。”
释慧芽肥大的身躯微微前倾,腰间布袋发出细碎声响:“邹将军所言极是。弥勒教十万教众遍布江南,三教九流皆是耳目。若论消息灵通,倒能为诸位效犬马之劳。”
李泠倏然起身,月白裙裾扫落案上茶盏。瓷器碎裂声中,她寒眸如霜:“哼,井底之蛙,狂犬吠日!”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王灵枢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袖中那枚琉璃瓶硌得掌心生疼,方才华龙真人塞给他时,压低声音说 “龙凤合和散遇茶香即化” 的话语犹在耳畔。
他抬眼望去,李泠发间玉簪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想起她方才舞剑时翩若惊鸿的模样,又见这仙子般的面容,心下突然一狠,霍然起身:“公主留步!今日盛会关乎武林兴衰,还请听众人一言!”
李泠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长袖翻飞间便要踏出殿门,任王灵枢如何疾呼,她都恍若未闻。
恰在此时,忽听得脑后劲风骤起,三枚透骨钉泛着幽蓝寒光,直取后颈命门。
王灵枢瞳孔猛地收缩,袖中拂尘如灵蛇般甩出,缠住暗器的刹那,手腕刻意一抖,故意将案上茶盏扫落。碧绿茶汤泼洒之际,一抹肉眼难辨的药粉悄然渗入李泠月白袖口。
“当啷” 瓷碎声中,邹鲁暴喝 “放肆”,铁甲相撞声震得梁上铜铃乱晃,五百甲士齐刷刷张弓搭箭。
却见檐角黑影连闪,数十道身影倒挂如夜枭,皆是弥勒教徒甩出飞爪勾住梁柱。
释慧芽怪笑如夜枭,袖口突然爆出滚滚硫磺烟雾,辛辣气息呛得人涕泪横流。
刹那间,妙音阁内烛火尽灭,陷入一片混沌。
李泠屏息凝神,正欲提气追敌,忽觉足底虚浮,气力竟如决堤之水般溃散。
楚灵曜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揽住她纤腰:“师傅!”
话音未落,三枚淬毒蒺藜擦着她鬓边飞过,削落几缕青丝。
王灵枢道袍猎猎翻飞,看似挥袖抵挡暗器,实则将袖中药香尽数散开。
待烟雾渐渐消散,众人定睛看去,哪还有释慧芽的踪影?
李泠立在殿门光影交界处,清冷眸光扫过满堂心怀鬼胎的众人。
原来所谓武林大会,不过是场围猎杨炯的鸿门宴,而叫来自己,不过是试探镇武司对梁王的态度。
“好一出大戏。”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广袖轻挥,“往日只道戏台子在勾栏瓦舍,却不想这武林才是藏龙卧虎的角斗场。”
言罢,拂袖便走。
华龙真人见状,抚须轻笑:“师侄,年轻人总有些独到见解。你且去与公主好好聊聊,说不定能化干戈为玉帛。”
王灵枢深深看了华龙真人一眼,他知道这一去,既是游说,更是一场豪赌。但若能将那冷若冰霜的凤凰收入掌中,便是赌上性命又何妨?
这般想着,王灵枢稽首,朗声道:“诸位静待佳音!”
脚步匆匆,紧追李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