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陵反倒是个异类。
他起身收拾自己,动静不大,不过还是被尤三姐耳尖地听到了。她起身往卧房这边看了一眼,立马把尤灵蕴赶过来看看。
尤灵蕴只探了个头,回头和尤三姐说:“还真起了。”
尤三姐便起来出门去给尤乾陵准备吃食了。
尤灵蕴昨日还有一肚子话想说,今日却一个字都无了。
尤乾陵不习惯收拾自己,囫囵扎了发,套了个外衣便出来了。尤灵蕴一抬头,说:“气色还有些差,再躺躺吧。”
尤乾陵对他这个建议表示赞成,径自坐下,说:“那琐碎的事还得劳动小叔。”
看他的模样安稳得很,倒是尤灵蕴沉不住气,过了一会开口问:“听说闫欣回来过了?”
尤乾陵轻描淡写地说:“来跟我交代点事,早前那场面重要的话都说不了。”
重要的事不能说,只能将重点转移了。
尤灵蕴没发觉,呵笑了声,说:“你倒是实诚,就是不问就不说这点不好。”
通常情况下,这也说明了闫欣交代的事并不是什么关键的事,只是尤灵蕴今日好像有些急躁了,即便是尤乾陵表现得好,他也不太想就此放过他。
若非时间紧迫,尤灵蕴并不想在到处都是别人眼线的地盘上问话。但朱简昨日离开之前和陈岚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临渊,小叔并不想对你的事指手画脚。说实在,你这些年不好过小叔都看在眼里,能帮的小叔也尽全力帮,但前提是不会殃及到你的性命。其他都是次要的。”
尤乾陵眼睑微微下沉,尤灵蕴虽然婆妈,但确实如他所言并不是个什么都操心的长辈。
但长辈今日好像有些急躁了。
尤灵蕴深吸了口气,问道:“天机阁底的事是真的吗?你和闫欣打算要破那些危险的偃偶,是不是。”
“圣上在场,我不可能欺君,”尤乾陵道,“小叔,全家就你最务实,也不计较什么身份礼数,尤家和我能平安无事到今日,全靠你能屈能伸。所以……如何保命也是你最擅长的事。”
尤灵蕴被他这番话说得窒息了下,总觉得下面要来一句很不好听的话。
尤乾陵接着说:“我和三姐也说起过。我有非做不可的事,这件事极有可能会连累尤家,但我已经抽不了身了。”
尤灵蕴能感觉到自己心口揪紧,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什……什么叫抽不了身?”
尤乾陵道:“没什么,就是停不了了,已经撩了虎须了。”
尤灵蕴:“……”
尤乾陵道:“您和婶婶我放心,就是对三姐有些担心。她容易刹不住车,所以您替我管着点。”
“三姐无妨,她就那脾气。但她知分寸这点不用怀疑,”尤灵蕴深吸了口气,“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尤乾陵见尤灵蕴还是不死心的模样,知道不说点什么他真的不知道有多严重。
“……我在天机阁底见到我娘的铜像。当时闫欣将戏偶带进去,然后我们就在那找到了戏偶……发现,它好似被一股不明的力量操控了。那力量可以操控天机阁底的守护九位工匠遗体的偃偶。”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我和闫欣都认为,他们能如此费劲守在那太过怪异。而且天机阁自三年前也是关闭的状态。原因并非是那些工匠遗体,而是另有缘由。”
尤灵蕴听到这一刻明白了尤乾陵前面说的那句‘已经撩了虎须’是何意了。
他重重地大叹了口气。
“确实……事关长公主的事,我没资格要求你视若无睹。”
尤乾陵就知道尤灵蕴在这种大是大非之前不会强行将他自己的想法凌驾在自己头上。但就是因为这样,有时候尤乾陵是真的不忍心将尤家牵扯进他自己的事情里。
除去尤家前代出了一个驸马之外,现在的尤家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盛京官家而已。
尤灵蕴苦恼着一张俊脸,片刻后迟疑着问道:“……临渊,你想好了?小叔脑子笨,想得比较狭隘,可能年纪大了觉得有时候……也许并不一定非要走那条路。”
尤乾陵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张脸,尤灵蕴的这个想法他也不是没有过。他负担累累,每走一步都拖泥带水。
有可能的话,他也不想走这种剑走偏锋的路。
可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不再只有尤家以及母亲留给自己的那点家当了。
他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倘若闫欣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因我娘呢?那天机阁底的九位工匠,这三年间因为祭天台而亡的那么多人……那么多条命。他们能做到那种程度,闫欣……她都可以走在我该走的路上。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
都说世情会裹挟着人往前走,尤乾陵以前总以为自己做的事全都只是因为自己想做。
但跟着闫欣走到今天之后,才发现裹挟的未必就是身不由己,也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力量。
“您放心,”尤乾陵道,“为了最好的结果,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们也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