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将珐琅鼻烟壶置于窗前,晨光穿透水晶壶壁,壶内游龙的金鳞泛起细碎的光。
他从中山装口袋摸出放大镜,镜片下,珐琅彩的孔雀蓝釉色莹润如宝石,釉面开片细密若蝉翼。
最绝的是那条“穿墙龙”,内画的龙头从壶底探出,穿过壶壁上的海水纹,与外画的龙尾完美衔接。
画师甚至连龙爪上的鳞片都一一勾勒,每片珐琅彩都经过多层烧制,在阳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晕。
“好个乾隆御制的‘内画外画合璧龙’!”
他忍不住心中轻呼。
八十年代末,民间藏家对鼻烟壶的认知尚浅,但这只融合了珐琅彩、内画、套料三种顶尖工艺的珍品,就算放在故宫博物院的展柜里也毫不逊色。
店主倚着雕花柜台,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似笑非笑。
“您也是行家,这东西......”
话音未落,突然伸手将鼻烟壶抢回,“可惜这是镇店之宝,不卖!”
叶秋莹踮起脚,的确良衬衫袖口扫过展柜玻璃,露出腕间红绳系着的银铃铛。
“老板,我和师兄是真心喜欢,如果您肯割爱,我打算出三千块!”
这话惊得隔壁店铺的客人都探头张望——要知道,此时国营厂工人月工资不过四五十元,三千块足够买下半套筒子楼。
店主的算盘珠子哗啦作响,镜片闪过一道冷光。
他将鼻烟壶锁进带铜锁的檀木匣,柜台上的座钟恰好敲响十下,声音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乱飞。
“二位看看别的吧,这料器壶上的‘百子闹春’图,可是扬州老匠人亲手画的......”
叶秋莹的马尾辫随着摇头动作轻晃,她拽了拽张震的的确良衬衫下摆。
“师兄,咱们去别家......”
话没说完,却被张震按住手腕。
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叠外汇券,蓝色的一佰元面额在日光灯下泛着金属光泽。
“老板,这是我刚从友谊商店换的。
您开个价,只要不离谱。”
店主擦拭紫砂壶的动作突然僵住,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长江渡轮的汽笛声。
他盯着外汇券上的长城图案,喉结滚动了两下:“我说过不卖!”
但攥着算盘的指节,已经因用力而发白。
人家不卖,总不能强买强卖。
张震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外汇券边角,指甲在纸面刮出细微声响。
他望着店主将檀木匣锁进保险柜,喉间泛起苦涩——果然是奇货可居的套路,可惜自己暂时还摸不清对方底牌。
正要把钱收回皮夹,后腰突然撞上匆匆后退的叶秋莹,小师妹手腕上的银铃撞出慌乱的脆响。
\"师兄,咱们走吧。\"
叶秋莹的声音带着委屈,拽着他袖口的力道却突然加重。
恰在此时店门被撞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门外油条摊的香气灌进来。
张震下意识将师妹护在身后,余光瞥见店主扶眼镜的手剧烈颤抖,金丝框险些滑到鼻尖。
四个穿牛仔夹克的汉子鱼贯而入,其中为首的高个脖颈纹着虎头,军靴碾过青砖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们身上混杂着廉价香烟和机油的气味,瞬间压过了店内的线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