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嗳叹了一声:“要妾身说呢,不能只看眼下,论私心,处死朵氏,妾身更快意,报了私仇,可就长远来看,不如卖朵阿赤一个人情,作为朵尔罕的长子,朵家以后多半由他接管,而且……”
江念拉长腔调,眼珠从眼眶下划过,呼延吉一看,笑问道:“而且什么?”
“朵尔罕那老贼忒恨人,尽在背后耍诡计,大王懂妾身的意思罢?不能让他最后落到好。”
“懂——”呼延吉拉长的腔音打了个弯,又道,“阿姐的意思我怎会不懂,你说的不错,不如卖朵阿赤一个面子,不过呢,朵氏杀人是事实,朵尔罕倒在其次,主要对外需有交代,所以朵氏必须‘死’。”
“找个死囚替身?”
呼延吉“嗯”了一声。
“叫朵尔罕辨认出来怎么办?”
呼延吉嗤笑一声:“他会关心这个?那日来王庭他连朵妲儿的尸身看也未看一眼,这些小计较,他不在意,只要对外朵氏死了就成。”
……
这一日,京都街市同往常一样热闹。
街边烤香饼的老妇人用沾过油的手,将调和好的面团揉按开。
甜口的在上面撒上黑芝麻,咸口的是净面,薄薄的面皮拉扯出一个洞,露出里面的鲜肉馅。
老妇人香饼的生意很好,香饼还在炉里烤着,手上动作不停,摊子前已站了好些人,等着热乎酥香的饼出炉。
“你们听说没有。”其中一人说道。
“听说什么?”一年轻妇人问了一嘴。
“今儿街口要行刑哩!”
“刑人于市,这不是常有的事么,震慑那些起歪心的歹人,以儆效尤。”
“阿婆,你这还要多少时候嘛,咱们要赶去街市口。”
老妇人往炉里探看了一眼,用长箸将烤好的香饼一一取出,说道:“砍头有什么好看的,把你们急成这样。”
“阿婆,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你道今日处决的是谁?”
“谁呐?”
“前越王之妻,就是东殿之主,朵家女哩!”
“天爷!这等大事!”
一时间连旁边的摊贩都凑拢来,你一句我一句地争问着。
……
夷越京都街市口围聚了不少人,每回处决死刑犯时,街市口少不了一群围观的百姓。
今日更甚。
这次处决的刑犯乃朵家贵女,不仅如此,还是前越王的大妃,何等尊贵之人,按说这般显赫身份就是论死,也是赐白绫一条或是鸩酒一杯,全其体面。
听人说这位大妃杀了另一位贵女,致使君王大怒,这才于街市口问斩。
只见街市口,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踮脚探脖,往刑台上张望,其实那刑台上是空的,人还没押解来,可这景况空前绝后,比逢年过节还热闹。
正在这时,囚车缓缓行来,伴着狱吏的驱喝声。
“让道,让道……”
众人自觉让出道来,因着囚车的出现,人群奇异般地安静了一刹那,在这寂寂的一刹那后,又开始嘁嘁诉诉低语,然后渐渐嘈杂。
“你看,你看,那个就是东殿大妃。”其中一人道。
“啧——兄台你踩我脚作甚呐!”另一人抱怨。
先前那人连连道歉:“对不住,我的脚也正被人踩着呢。”
更多的议论声涌出。
“哎哟!看不清模样,这朵家贵女同咱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嘛。”
“她怎么把头低着。”
“瞧你说的,难不成人家还把头仰起来,特意给你亮一亮?”
“要论咱们大王,真乃旷世明君!处事公正不偏私,我夷越得此贤主,实乃天眷,百姓得享太平。”
不知谁说的这话,周围的人纷纷认同点头。
众人往刑台看去,朵家贵女手上戴着镣铐,身形削瘦,蓬头垢面地跪于台上。
但听上首刑官唱喝了一声:“时辰已到,行刑!”
彪壮的刽子手举起手中的宽背大刀,刀起,刀落,任你身前何等高贵身份,脖子上捱一下,都得老老实实去阎王殿报道。
就在众人纷纷嗟叹时,一个身形清癯,右肩勾挂木箱,着灰布衣的男子悄然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