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大唐的荔枝(2 / 2)

割鹿记 无罪 3329 字 11小时前

这样的东西,对寻常的修行者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但对于他这样真正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人而言,

蝉声在窗外愈发刺耳,安知鹿的身体微微颤抖,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下颌处悬而未落。书房内闷热得令人窒息,灰尘在透过窗棂的月光中缓慢浮动,仿佛时间在此处凝滞。

\"灰锡与镔铁的比例...淬火温度...锻打关键所在…\"他的嘴唇无声翕动,眼睛死死盯着纸上的每一个字。这些看似简单的工艺描述,却让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变化,瞳孔却在此时微微收缩起来。

他听到蝉声有了些变化。

远处的蝉声忽有忽无,很快这院外的蝉声也细小了很多,这样的变化让他感知到必定有人到来。

他的呼吸在此时恢复顺畅,他依旧没有去捡那张麻纸,他只是不断地默念着,一遍一遍的看着麻纸上的内容,将所有的文字记在脑海之中。

等到有人推开院门,他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那张麻纸上挪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之中不断重复着麻纸上的内容,缓缓的往外走。

来人是一名三十余岁外貌的男子,一袭深紫色圆领袍衫,腰间束着银丝蹀躞带,袍角随着步伐微微摆动,却几乎不发出声响。

哪怕穿得如此整齐,在这夏日之中他却丝毫不觉得炎热,反而给安知鹿一种阴柔冰冷的感觉。

他面白无须,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双眉细长如柳叶,眼睛却黑得深邃,像是两口幽井,映不出半点光亮。

\"安将军。\"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刃轻轻刮过耳膜,\"这地方,倒是僻静。\"

他走路时肩背挺得笔直,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仿佛骨骼比常人少了几节。他的右手虚按在腰间,仿佛那里有伤口,令他感到疼痛一样。

夜风吹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他的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指尖微微泛着淡青色,此刻正轻轻摩挲着袖口上绣的暗纹——那是一对首尾相衔的螭龙,只有凑得极近才能看清。

当他停在安知鹿面前三步时,一只夜蛾恰好从他脸侧飞过。他没有眨眼,也没有挥手驱赶,只是嘴角略微绷紧了一瞬,像是厌恶,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些趋光的小东西自取灭亡。

安知鹿躬身行了一礼,“您是?”

“阴如晦,内侍省掖庭局丞。平日干些管管宫人簿籍、罪罚女眷等杂活,不过这次是高总管让我来的。”这名男子阴柔的一笑。

安知鹿微躬着身体,恭敬道,“原来是高府阴卿,阴局丞这次来找我是?”

阴如晦笑道,“你提交的报告之中讲明了你的行踪,不过倒是没说你来这座小院做什么。”

安知鹿心中生出些寒意,面色却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道,“那名玄都观的刺客临死前说了这个地名,故我在报告之中有所提及我的行踪,只是我不知道他提及这个地名是什么意思,故来查探。”

阴如晦微微一笑,道:“查探出了什么?”

安知鹿道:“书房中有一梳妆盒,里面有张麻纸,我刚用刀鞘挑出来看了,记载的只是长重兵器的偷情炼制之法,其余地方还未来得及仔细探查。”

阴如晦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满意的样子,他径直朝着书房走了进去。

他看似很随意的捡起了地上那麻纸,看了看收入了衣袖之中,但这个过程之中,他却是仔细看过了这屋中的痕迹。

他也没在书房之中停留,收了麻纸之后便走出来,走到恭候着的安知鹿身旁,又换了一副笑脸,他这时候脸上写满了温和,“安将军,你已经入了高总管的眼,今后咱们互相帮衬。”

安知鹿沉声道,“阴局丞客气了,我现在只不过是带罪之身。”

“从今儿开始不是了。”阴如晦从衣袖之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安知鹿,笑眯眯的说道,“任命文书下来了,安将军你现在暂代洛阳永兴都尉一职,可调动洛阳周围巡防,虽说还只是六品,但外面来的军官,一下子就放在这样的实权位置可是很少的,安将军前途无量。只要这次的事情办得漂亮,恐怕接下来就会飞黄腾达。”

安知鹿哪怕现在已有王幽山的情报网络时时传递信息,但这样的任命之前也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

他不由得一愣,接过那份文书看了一眼,他便又是一愣,“让我配合内卫协查要案…什么要案?”

阴如晦顿时笑了,“安将军,这次刺杀你的人里头,有些人的身份十分特别,乃是皇陵守军之中身居要职者,这帮子人除了修为不俗之外,还有好多地底下的本事,这次正好有不少人打祖龙地宫的主意,你又正好是外来的,高总管觉得用你比较放心,所以你才有这样的统兵机会。明日你按地方去报道,领兵符就是,自然还会有专门的官员告知,我就不妨碍你休息了。门外我给你放了辆马车,你要是想在马车里歇着也行,要是直接在这院子里休息也成。”

安知鹿再次行了一礼,道,“多谢阴局丞。”

阴如晦笑着回了声客气了,然后便告辞离开。

他走出门外之后不久,上了一辆马车,这马车的车厢之中还坐着一名面色严肃的青衫官员。

这名青衫官员看着他问道,“这人如何?”

阴如晦淡然道,“这人精明,但和长安那些市侩一样,自认为聪明,但小聪明都是写在脸上的。不过这人识趣,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要用人的时候,倒是也能用。”

青衫官员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到阴如晦走远,安知鹿的脑门上才出门一层冷汗。

长安洛阳的能人太多,便是方才这一名高大伴手下的太监,都无形之中给他很大的压力,虽然在那些刺客身上已经积攒出不少信心,但面对这阴如晦的时候,他都没有必胜的信心。

他在刀鞘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知道此时自己在这些人手中,应该只是一柄尚且能用的刀。

让他去协助对付李沉山的那些人,或许就是因为皇帝和高大伴想利用王幽山的力量而已。

但现在他体内深处涌出的却不是无奈的情绪,而是一种渴望。

见过了这长重兵器的偷轻之法之后,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寻觅到进入祖龙地宫的机会。

麻纸上的内容他此时还在反复的默念着,记得一字不差,那玄都观道人所说的地宫如何危险,他自然也是十分清楚。

但祖龙千古一帝,灭尽六国强者,他地宫里面存在着多少惊人的东西?

只是这样的一篇东西,如何能够令他满足?

……

冲谦在吃着冰沙中挑起的一颗荔枝果的时候,他吃出了奢靡的味道。

从岭南经子午道直达长安,全程五千里。

用湿润竹筒盛装,缝隙填塞芭蕉叶保湿,用冰块控温。

每三十里设置驿站换马,日行五百里以上,昼夜不断运送,免除关卡检查,城门优先放行。

大唐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起来,才能化作夏日长安之中,吃到嘴里的这么一口白玉般软肉。

裴云蕖看着他脸上的感慨,忍不住笑了笑,道:“咱们这面子可大了,宰相李得意可都没赏赐到这玩意。”

冲谦老道听着这么一说,自然觉得这一口荔枝更加金贵,但想想这荔枝一大半的原因是托了自己那狗师弟的福气,他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那狗东西有没有什么时候赶回来?”

裴云蕖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个定数,或许已经有了主意,但信笺送来要好些天,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什么主意。”

冲谦老道沉默了片刻,突然吐出来一句,“这长安的荔枝,一定要吃么?”

裴云蕖微微一怔,看着他此时的脸色,却揣摩出了他的意思,便笑道,“冲谦师兄,这长安的荔枝据说采摘时最多七成熟,那肯定不如岭南树上彻底熟了的荔枝好吃,但有时候怎么说呢,这种看似奢靡浪费的事情,该做一些还是要做一些。一个王朝若是没有多少能够让人羡慕嫉妒的事情,或许也容易让人忘记你的强大。有些小国听了这种事情,反而心神向往,反而想要来长安朝圣,比派兵去让他们看到威严好用。还有三十里换马,日夜传递…这也是相当于练兵,检验我大唐的驿站传递速度。平日里没有这些事情操练着,容易懈怠,打仗时候不好用。”

冲谦老道叹了口气。

他这修剑的人,世上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他就看不懂,也懒得去想了。

裴云蕖这时候倒是想起个事情,问答,“冲谦师兄,耶律神女呢?平日里一直跟着你,怎么这两日都没见她的人影?”

冲谦老道缓缓站了起来。

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一直喊着小蛮女小蛮女,而且还总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这耶律月理一向没多少好声气,但这耶律月理自从来了长安之后,就一直住在宗圣宫,没事总在他身边晃悠。

都晃习惯了。

他都习惯身边时不时会出现这个小蛮女了。

这两日他浑身都好像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始终没做一样,但其实只是这小蛮女没出现。

耶律月理的脸皮厚的很。

能够到明月行馆来混个脸熟,和裴云蕖打好关系的机会,她绝不可能放弃。

那为什么这两天就不出现了呢?

她去哪了?

冲谦老道站了起来,他心中一时却有些纠结,不太好意思说没了小蛮女在身边纠缠不习惯,我去找找她去?

裴云蕖此时却轻易看出了他的心思。

于是她认真道,“冲谦师兄,我倒是有事情想要找她商量商量的,要不你帮我找找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