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缭绕,尘土飞扬。
骏马辉昂着踏过,无人不跪拜臣服。哪怕是在这林间的徐徐小坡上,哪怕是在这日薄昏黄的环境下,我也能看得清楚。
那是一张又一张的脸孔,那是各式各样的种族。
他们的特征各不相同,但却做着相同的举动。
统一的面朝着土地,让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那样颤抖的身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忽视。
他们跪伏着,深深地向下埋起自己的身躯。沿路沿线,只要是那些华美铠甲路过的地方,必有这些身躯的夹道。
是那样长长的队伍,还在从那更加华丽的巨门里缓出。
是那样伏低的人群,沿着那缓出的尽头继续向前铺去。
猛地,他们停下了。
他们高举着双手。他们抬起了身体。
“为了伟大的主教。”
“为了高耀的圣女。”
“感到光辉吧。感到荣耀吧。”
“你们的鲜血是我们的凯歌。”
“艾伦斯教廷,出征!!”
刹那之间,只有嘶吼与狂笑的组合。
他们脆弱的身体,挺直地尤甚想象。迎接着疾驰而过的利刃,在狂放笑容的表情中,将那些征袍点缀出无比绚丽的花朵。
骏马嘶鸣,踏蹄血泥。
轰隆隆的响声裹挟着那些颠倒不一的身体,向着遥远的末端直冲过去。
那,那些,就是这个王国的最顶点。
顶点到只是马踏而过,都需要有声势的助威。
都需要有如此……
“你干嘛?”
“喂。米娜!!”
猛烈地摇晃下,终于是让我找回了些许神智。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掌已经因为过度用力地捏紧剑柄而生疼不已。甚至于连带着我的眼睛,都因为不可置信的瞪视动作太久,而干涩酸痛着抗议。
可这样的场面。
这样的魔怔场面。
还能平静的应对才是有问题的吧。
我努力地压迫着自己的胸口。粗重地喘出几口气。
摆摆手地示意我还好。
当然,也只是还好而已。
要从那样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我需要时间。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坐回了板车的凹凸堆里。
那些一路上都在惹我讨厌的搁楞感,在这会儿倒是能安静下来了。只有我握着剑柄的手,还在不自觉地用力着。
非得要我主观地去注意到,才能让手掌松开了力气。
却也在叮当的落地声里,我听得到坎鲁斯的一声声叹息。
“习惯点。习惯就好了。”
“那就是了,你一直在找的,人类们的圣城。”
“人称,承接圣光之桥。”
“文恩路德城。”
回过头的余光里,我只看到了在黄昏斜角的照耀下,那辉煌耀眼的绝美。珠光宝气的夺目反光,甚至让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去看待。
是那样高耸又雄壮的洁白围墙。
是那样纷华又伟岸的精心雕琢。
但尽管是那样,都隐藏不了那些高大遮檐背后的盛丽景象。
“哼,尽是些徒有虚表的玩意。”
“到处都是浮雕,到处都是不自然的颜色。也就人类会喜欢弄这些所谓美学的东西了。”
“谁说不是呢。”
现如今的我,也就只能做出这一声轻轻的作答了。
我甚至都十分确定,再多说那么一两句,就一定会暴露我躁动不安内心的事实吧?
所以我转过头,不再看过去。
是不能再看过去。
那些在赤金色泽的照耀下,一滩滩的不规则形状所形成的靓丽结晶,或吸收着,或反射着。胡乱的光线配上那些歪倒着的狂笑的遗留,实在是让我没有勇气面对过去。
天知道我耗费了多少精神才能平复住翻山倒海的内心。现在的我只想一点点地蜷缩住自己的全身,让自己在最小限度的占用空间里,好好静一静。
小板车又开始了缓缓地移动,我能感觉到,是向着相反方向的小坡下方,缓缓地前进着。
就算偶有叹息,也只是他无奈地灌酒后所发出的一声模糊的声音。
就连球球,现在都出奇的安静。
呆在我卷曲的怀里,没有任何动作。
我也能感受到,那缓缓移动的小板车,最终在某个不被光线临幸的树荫里停顿下来。
晃动的幅度也在告诉我,现在只有我自己还窝在这小小的天地里。
我不想移动,也不愿意移动。
听着那并不复杂的声音和稍远位置传递过来的温暖,就静静地看着树叶的间隙里,那抹已临近杏红的颜色彻底消失。
“简直就像是闹剧一样。”
“谁说不是呢?”
好不容易能够说服自己,自言自语地坐起身来,回应我的,也只有老头子的一声复杂情绪。
现在的这样,就像是天边的颜色也已经为着我们的心情而完全失去了。
幽幽的黑墨,逐渐地开始笼罩住全部的视野。
除了那一抹余光里的火堆外,也就只有那句熟悉的反问,能作为我的引导点了。
“你醒了?”
“这都晚间了。怎么样?看你都睡了好一会了。”
这老家伙,还是一副老样子,抱起酒袋来就不撒手。
唯一不同的,也就是这次的火堆要小很多。他也没有再兴奋上头地,去嚎叫着他那些难听的歌。
“只是想发会呆。放空一点。”
“啊,看到那样的场面,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适应,是吧?”
又是一大口酒。
也许是他那浓烈的酒味在不断地刺激着我的感官吧,我甚至就连这几天里早已习惯的干粮都觉得扎嘴不已。
干巴巴的没有一点好感可言,就像那样的场面留给我的遗毒。闭上眼就只有那些表情,那些画面在眼前飘来荡去的。
实在是没法做到咬下已经递到嘴边的第二口干粮。
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让手臂缓缓落下了。
“没想到连你这样的家伙都能不适应呢。我还以为你会见识过……”
“不过也是,那种的都能适应才是有问题的吧。”
“啊,害得我这酒都没个好味了。反正,你也看开点。人类嘛,都那样。”
说真的,相比起以往的相处认知,现在这老家伙可讨喜多了。
至少是有个正经的形状了。
就可想而知前面的日子里,我是有多么深受这老家伙的荼毒了。
“咳咳。酒没味不一定是那些害的,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
“姐姐我可以帮你免费治疗哦。我这里有最新推出的火麻果疗法。”
“你有毛病啊?!不对,你这算恢复了?”
老家伙用那本来就小的眼睛狐疑地盯着我。现在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哎。
可你盯着我就盯着我,至于手上还偷偷摸摸地准备着那些搞笑的小动作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觉得单凭一个酒袋就能制服住我的。
不过,不妨碍我很替他尴尬地指他一指。
“干什么?你也要喝?”
“想什么呢?我才不喝你那糙玩意。”
“那你要干嘛?呃,我这不是怕你给自己憋出什么毛病嘛。我总得留着点防身的家伙吧。”
“就靠一个酒袋?你丢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