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大门被轰然撞开,沉重的朱漆门板砸在影壁之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沈峰身着京卫司都统官府,目光冷冽如霜扫过这座昔日的权势巢穴。
“搜!”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每一块地砖,每一片屋瓦,任何带有‘红蝎子’标记的物件、文书,哪怕是蛛丝马迹,都给我翻出来!”
“是!”狄不过、齐振英齐声应喝,率领如狼似虎的京卫司精锐与刑部、大理寺吏员,如潮水般涌入府内各个角落。
昔日富丽堂皇的府邸顷刻间被翻了个底朝天。
撬开的地砖、砸开的暗格、散落的箱柜、名贵的瓷器碎裂,华美的绫罗被粗暴地掀开。
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银珠宝、成沓的地契田产、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被不断抬出,堆满了庭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无声诉说着周元朗惊人的贪腐。
“老大!这边!”
齐振英从书房书案夹层里抽出一沓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信件,快步送到沈峰面前。
沈峰迅速翻阅,眼神微凝。
信件所用北莽部落特有的粗韧皮纸,字迹扭曲却清晰,内容涉及边境驻军轮换规律、粮道要害,甚至还有数条隐秘山径的走向图!
落款虽无官印,但收信一方署名“苍狼”,显然是北莽某部落贵族的代号。
交易的,是盐铁、药材等朝廷严控的战略物资!
“通敌铁证!”沈峰眼中寒芒乍现,这些走私线路,与阿虎供述的“边城黑市”细节完全吻合!
然而,兴奋只持续了一瞬。
他迅速翻检所有信件,眉头再次紧锁。
这些证据之中,没有任何一封直接指向“那个人”,所有通信都巧妙地避开了核心身份!
“大人,”
刑部主事捧着几卷账簿凑近,低声道,“周元朗与几个边军卫所指挥使、地方知府、转运司的勾连也查实了,保举升迁、军需采买、漕运抽成,数目惊人,结成一党!”
沈峰接过账簿,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名字和数字。
这只是冰山一角,是依附于周元朗这棵毒树上的藤蔓枝叶。
他扫视着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府邸,声音低沉而冷硬:“继续找!红蝎子标记,还有他藏核心秘密的账簿!”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
精锐们几乎掘地三尺,连假山、池塘淤泥都细细筛过,却始终不见红蝎子的踪迹。
那诡异的标记仿佛从未存在过,连同可能记载着最终秘密的核心账簿,也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峰站在堆积如山的罪证旁,周身气息冷冽。
周元朗这棵毒树已被砍倒,其上的枝蔓也被揪出不少,可那深埋地底、滋养毒树的真正根系仍在。
“那个人”隐在重重迷雾之后,线索在此戛然中断。
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沉甸甸压在心头,直觉告诉他,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就在沈峰为线索中断而凝眉之际,一名京畿卫快马狂奔而至。
滚鞍下马,冲到沈峰面前,低声带着惊悸的颤抖:“沈都统,不好了!周元朗……在天牢……暴毙了!”
“什么?!”
与此同时,崇政殿内空旷得令人窒息。
赵长生单膝跪地,头盔夹在臂弯,鬓角汗湿,声音沉肃地回禀着刚刚发生的剧变。
“……末将接到天牢急报,立刻赶去。周元朗被单独关押在死囚牢最深处,三重铁门,十二名精锐看守轮值。他……七窍流血,面色青黑,已然气绝!”
赵长生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金砖之上,“经随行御医及刑部仵作共同勘验,确认死因系剧毒‘黑鸠草’所致!中毒症状与……与当日朱通服毒自尽,如出一辙!”
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御阶之上那不动如山的身影,补充道:“在其囚衣夹层,发现一个……一个空的黑色小瓷瓶,形制与朱通案中盛装‘黑鸠草’毒液的小瓶完全一致!”
“啪嗒。”
景武帝手中把玩的玉扳指被轻轻按在御案之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脸上不见震怒,唯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锋,缓缓扫过殿下垂手肃立的刑部尚书郑培元、大理寺卿孙正清、都察院左都御史吴文渊。
三位大臣噤若寒蝉,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的后襟。
周元朗在他们的严密看守下被以同样的方式精准灭口,这无异于当众扇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天牢的铜墙铁壁,竟成了笑话!
“好一个黑鸠草。好一个神鬼手段。”景武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无波,却让殿内温度骤降,“周元朗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然则……”
他话锋微顿,目光扫过三位大臣,“此獠伏法,亦曾于国事稍有微劳。传朕旨意。”
他缓缓坐直身体,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周元朗通敌叛国,罪不容诛。然,朕念其曾随先帝于潜邸,侍奉多年,尚有旧情。特赐毒酒一杯,留其全尸,以彰朕……仁德宽宥之心。”